第17章 跪下叫声爷
陆子良一听这通瞎胡扯,脸就有些发白了,偏又不会跟人争吵,急得嘴唇直哆嗦,额角细细的青筋都憋出来几根。
这个小陆,就是逊呐!
韩岳摇摇头,踏前半步准备教训胡文才。
没想到杨二嫂把他扒拉到后面,小寡妇张嘴就冲着胡文才火力输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难听说什么,你们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叫做勾搭?把话说清楚!你亲娘我在这开店,大大方方开门做生意,你当这里是暗门子,跑来打野食?瞎了你的狗眼!”
对面哥几个被这顿抢白,骂得那叫个狗血淋头。
换成江南的秀才,就该伸拳头打起来了,可这毕竟是武昌城,习惯抡拳头也该是楚王宗室,还轮不到秀才们逞凶。
忍了又忍,胡文才含酸带刺的道:“哼,说得好听,可你坐旁边与他们陪话,平日里胡大爷来,没见你如此小心周到。”
杨二嫂白了他一眼:“开门做生意,进来都是客,铜钱扔柜前,豆花摆桌上,相逢开口笑,出门不思量,有什么周到不周到?”
阿庆嫂?韩岳差点唱出来了,这个女人不寻常……
胡文才无话可说。
黎时飞却眼尖,走到桌边,拿筷子挑起碗中鸡蛋:“咦,这是什么?杨嫂子你说对我们顾客都一视同仁,可我们来吃的时候,没有荷包蛋啊?”
杨二嫂一愣,这两枚荷包蛋,还真是她自己添的。
黎时飞嬉皮笑脸,斜着眼睛颇为得意的瞅着杨二嫂,一副拿捏住你的表情。
韩岳忍住给他那张脸来上几拳的冲动,突然哈哈大笑:“有鸡蛋怎么着,我愿意花钱让老板加两个蛋,关你屁事?你是不是还要我剖开肚子,看看我吃了几碗粉,哦不,几碗豆花?”
说罢,韩岳干脆坐下,端起碗唏哩呼噜吃豆花,还招呼陆子良坐下一起吃。
韩岳边吃边唠叨:“有的人呐,蠢得跟驴似的,这么好吃的豆花不吃,偏要叽叽歪歪纠缠不休。”
胡文才哥几个互相看看,早就到了饭点,他们也没吃饭,这时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胡文才还是有些脾气的,一咬牙:“妈的,我胡文才就是饿死,也不会吃半口豆花!”
黎时飞附到他耳边嘀咕几句,胡文才拍着大腿叫起来,吩咐小厮去叫捕快。
这离县衙门也没多远,捕快平时没事都在衙门对面茶楼喝茶,半炷香的工夫不到,就有两个老捕快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胡文才手一指:“这俩不守规矩的秀才,公然与寡妇在此厮混,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快给爷把他们三个锁了,大家伙闹到县学,让教谕评评理。”
此时书院盛行,韩岳等人读书在东山书院,但秀才身份的“编制”还是在江夏县学,由县学教谕负责管理。
胡文才等人硬要闹这一场,不仅是意气之争,还因为秋闱在即,韩岳、陆子良都很有实力,把他俩搞臭,拿不到师长、同窗的结状,就无法参与秋闱考试,这样就平白减少了两名强力竞争对手。
听说韩岳上次因为冤案,被捕快敲诈得几乎倾家荡产,翻案时又把黄捕头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两边肯定是结下了冤仇。
这会儿找来的捕快,无风还要起三尺浪,何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胡文才甚至专门吩咐要找那个跟韩岳有仇的黄捕头。
果然,黄捕头见是胡大少,赶紧挤出三分干笑。得了他这句话更加精神,铁链子一抖,就准备抓韩岳。
咱们韩小相公本来低着头,很淡定的一勺一勺吃着豆花,这时候抬起头冲着来人嘿嘿的笑。
黄捕头脚底一软差点没溜到桌子下面去,好不容易站直了,如见上司似的给韩岳深深作揖,笑得老脸都挤成了菊花:“原来是韩、韩相公在这里,小的没认出您老,小的冲犯您老雅兴,给您老赔不是了。”
噗——胡文才正坐在旁边条凳上看热闹,翘着二郎腿,端着碗小厮买来的凉茶喝着,结果一口茶全喷对面黎时飞脸上了。
黄捕头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黄捕头本来是马快班头,因为前头的连环移尸案,被韩岳翻案之后,他就被一撸到底成了步快,每月的工食银少了,还得巡街瞎跑弹压市面,每天吃灰、出两脚臭汗。
这会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又冲撞了韩相公,心里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要再被韩相公整治,只怕连步快都没得做,只能去潮湿阴冷的大牢里,当小牢子守马桶了。
韩岳慢条斯理的道:“黄捕头,听说最近你一直在找我,你的屁股还好吗?”
本来挺沉重的气氛,杨二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这韩小相公对别人屁股挺感兴趣啊,见面就问。
黄捕头满脸热汗,诚惶诚恐的道:“托您老的福,已经全好了。”
对这个害自己几乎家破人亡的混蛋,韩岳毫不留情:“给我跪下,叫声爷。”
众人大惊,虽然武昌城里达官显贵很多,黄捕头只是个小蚂蚁般的角色,但市面上也好歹算一号人物了。
黄捕头脸色难看,他也有楚王宗亲府上管家的关系,每年给那位孝敬不少,韩岳当众如此折辱,他也实在下不来台。
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忽然注意到韩岳身边很不起眼、始终低着头的陆子良,黄捕头颇为吃惊,又定睛看了看。
终于,他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老老实实叫道:“爷。”
旁人没注意,韩岳却分外敏感,似乎黄捕头最后屈服的原因另有所在?他瞥了眼陆子良。
胡文才等人面面相觑,看黄捕头这情形,完全没指望了,哥几个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随意诬陷,害人清白,就准备这么走了?”韩岳冷笑着,问黄捕头:“请问诬告应该怎么论罪?”
“诬告该反坐,”黄捕头得了韩岳示意,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会同另一名捕快堵住了店门。
胡文才胡大少也是有跟脚的,平时哪里会把黄捕头放在眼里,板着脸呵斥他让开。
可黄捕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道声得罪,坚决不肯让开门。
“韩岳、陆子良,你们搞什么鬼?”胡大少气得冒烟。
韩岳沉声道:“咱们就耗着,一起去江夏县衙打官司。”
黎时飞拉了拉要暴走的胡大少,拿贼拿赃、捉奸在床,吃碗豆花算什么勾搭寡妇,这官司打到天边也打不赢。再说,瞧黄捕头这情形,反倒要给韩岳做人证,更打不通了。
黎时飞挤出三分笑,作好作歹的劝道:“都是同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这位杨二嫂,你开店也不想闹出这么大事,弄得沸沸扬扬吧。”
杨二嫂很为难的揪了揪围裙,要出口气,倒是想把官司打到底,但传扬出去名声真不好听,这小店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她求助的看了看陆子良。
陆子良也不敢自己做主,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韩岳。
韩岳拍着桌子厉声道:“要不你们把结状签了,要不就陪我们把官司打到江夏县。”
胡文才梗着脖子还要犟,黎时飞跟他嘀咕,你真把名声弄坏了,熊小姐那边不是更没指望了吗?
“我签,我签还不行吗?”胡文才忍气吞声,终于服软。
几个人当场就取出笔墨纸砚,把同学互保的结状签字画押。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胡文才没好气的扔掉笔。
“别慌!”韩岳坏笑,“来都来了,怎么不照顾生意?每人都吃碗豆花吧。”
黄捕头在旁边暗暗一挑大拇指,这招老道,胡文才也吃过了豆花,更没理由拿这说事了。
杨二嫂端上几碗豆花。
胡文才本来是捏着鼻子吃的,没成想闹大半天,肚子实在饿了,这豆花吃进嘴里味道是真不错,他忍不住感叹:真香!
尘埃落定,不速之客纷纷离开。
杨二嫂笑盈盈的看着陆子良和韩岳离开,招呼他们下次再来,那眼神温柔得就像姐姐在送别弟弟。
韩岳并没有想到,今天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个温柔又倔强的小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