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致命的弧度
为什么凶手把娇滴滴的豆腐西施捆起来,却什么都没做就直接杀死了她?为什么受害者头面肩颈部位,有那么多剪刀戳刺切割的伤痕?
因为凶手强吻受害者时,被她狠狠咬破了舌头!
人的舌头有丰富的神经和血管组织:舌头受创会有剧烈疼痛,平时自己不小心咬到舌头都会很痛,如果被别人用力咬断,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同时还会伴有大量失血。
再穷凶极恶的罪犯,这种状态下也无法继续性侵害了,这已经超过了人体承受的极限。
于是凶手气急败坏的掐死了受害者。
戳刺死者的颜面口唇,不仅为了泄愤,更多是为了掩饰:咬断舌头会大量失血,则死者的嘴边和枕巾被褥会沾上血迹,捕快不难猜到凶手舌头被咬破,导致真凶暴露身份。
仓促间凶手无法更好的处理,于是抓起剪刀一通戳刺,受害者脸部的伤痕和血迹,便掩盖了凶手舌头被咬破的事实。而在颈部、胸口也戳伤多处,则是为了进一步分散焦点,避免死者口唇部位的伤口太过突兀,引起注意。
韩岳将案情重现完毕,又道:“其实案情并不复杂,说破了就这么简单。”
简单?张捕头和几个老伙计大眼瞪小眼,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后倒是说着简单,仅从死者没有遭到实质性侵、尸体上半身多处被剪刀戳刺划烂,谁能猜到凶手被死者咬破了舌头?
作为九省通衢大码头的六扇门老手,也算经验丰富了,以前搞案子,无非是把跟受害者有爱恨情仇的抓起来打一遍,再不然就是拷打左邻右舍,或者发动城狐社鼠们到处打听。
可这次完全是顺着韩岳的思路,认定凶手属于临时起意,凶手性格冲动且是新手菜鸟,凶手控制力不足、好不容易才制服受害者并捆起来……这样一步一步思考,最后还由韩升来模拟演示,大伙儿才终于明白案情的真相。
张捕头甚至连阿谀奉承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喃喃的道:“那么,现在就该去查那个舌头被咬破的人,可舌头长在人家嘴里……”
“不用查,其实真凶已经浮出水面了”,韩岳笑笑,不紧不慢的说:“查问金荣的时候,他说过,黎时飞长了猴儿包。”
猴儿包就是腮腺炎,症状是发热、头疼、两腮红肿热痛、难以开口说话。
正好掩盖舌头被咬破的真相!
半个时辰之后,江夏县衙签押房,韩岳不紧不慢的喝着盖碗茶,刑名老夫子在旁边踱着步子,满脸患得患失。
杨二嫂死了倒也罢了,杨家还不放过她身上最后的利益,找关系往上面报了“贞烈节妇抗暴而死”,要立贞节牌坊。
可这就把江夏县架在了半空中,要是抓不到真凶,县太爷的考成就得完蛋,他这个刑名师爷也得滚蛋。
这不,堂堂知县幕宾,跟个小厮一样伺候着韩岳,生怕案子有个闪失。
终于,县衙门八字墙前头,传来一阵喧闹。
张捕头得意洋洋走最前头,韩升狐假虎威的跟在旁边,众捕快鹰拿燕雀似的捉来了黎时飞。后面吵吵嚷嚷的,有不少书院的同窗,胡文才、陆子良等人都在其中。
那被抓的书生年纪轻轻,半边腮红肿,一张脸却白得跟纸似的,完全是做贼心虚的模样,多亏捕快们七手八脚的抓住这人,否则早溜地上瘫着了。
刑名师爷顿时放了一半的心:大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公门中人,眼力都不会差,抓来的这小子铁定犯了事,还是大事。
衙门早有准备,不到半炷香时间,大堂内皂隶们雁翅排开,刑名夫子和书办旁边伺候,胡知县踱着四方步,走到“明镜高悬”匾额底下的公案后坐定。
皂班班头扯起嗓子喝道:“老爷升堂了!”
皂隶们水火棍点地:“威——武——”
公堂审案历来不禁旁听,院子里的众人一股脑儿涌入大堂,挤不进来的好事者便站在门槛外的滴水檐下听审。
胡文才等人都有秀才、监生功名,即使是个童生,此时见县官也例行免跪的,大家齐刷刷朝县尊作个揖罢了。
韩岳连作揖都懒得弯弯腰,大模大样的朝上拱拱手,便转过头,嬉皮笑脸的瞅着那黎时飞。
“黎时飞!”韩岳一声断喝,待对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正好与他对视:“你这厮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怎么杀害杨二嫂的,从实招来!”
“对,从实招来!”胡知县拍了拍惊堂木,恍如韩岳的应声虫。
先是何家兄弟阋墙连环案,接着又是贞洁烈妇被害,胡知县早已焦头烂额,要是不能快速破了此案,恐怕外察时的考语,“贪酷”、“浮躁”、“不谨”,就要扣到他胡太爷头上了。
现在只要能把案子顺利了结掉,胡太爷跟韩岳换帖拜把子都情愿。
黎时飞吃这一吓,突然表情扭曲,大哭着吼道:“不是、不是这样!”
不少熟悉的人发觉,他说话声音含混,与平时大不一样。
陆子良一言不发,只管盯着黎时飞,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
“黎贤弟别怕,事实并非如此,”胡文才抢在前面,堵住了黎时飞接下来的话,因为这家伙已经情绪崩溃,接下来要瞎说什么狗屁倒灶的就麻烦了。
转了个身面朝韩岳,胡文才正颜厉色的道:“韩维骏,公堂之上,讲话必须有证据,不可随意攀诬。你说黎贤弟害了杨门周氏,可有人证物证?”
韩岳冷笑,正是要胡文才自己跳出来,干脆利落的撕破脸,免得这厮惺惺作态叫人想吐。
“胡兄稍安勿躁,让我们再理一理案情,”韩岳微笑着踱起方步,抛出疑问:“凶手把死者杨周氏双手反绑、衣衫半解推倒在床,却未曾有进一步的举动,直接就杀死了她,请问是什么阻止了凶手?””
知道答案的人并没有出声,其余众人则苦苦思索。
这确实是案件中令人不解之处,凶手的作案时间是充裕的,还来得及划烂死者的脸,而且死者已被捆住,这段时间里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胡知县嗫嚅道:“难道、难道是他良心发现?”
阿噗!站旁边的刑名师爷差点喷了他一脸,良心发现还会把死者掐死再戳上几十剪刀?
“舌头,”韩岳直接公布了答案,“黎时飞并非采花老手,而是初次作案,异常嘈杂的现场环境也对他有利,所以他没有堵住受害人的嘴,施暴时甚至去亲她,结果就被杨周氏咬破了舌头!”
黎时飞闻言浑身剧震,眼神充满了绝望。
韩岳继续穷追猛打:“杨周氏情急之下,必然咬得很重,我猜恐怕你的舌尖都被咬断了吧?不过你真的很聪明,下手杀死她之后,很快想到了用剪刀戳刺来掩饰嘴边血迹的方法,回去又假装得了猴儿包,但你其实没能瞒过身边的一个人……”
黎时飞已然面如死灰,旁边的胡文才额头汗珠子直往下淌。
听韩岳讲到这里,胡文才咬了咬牙,嗖的一下拦在了黎时飞身前,隔开了韩岳的视线:“就算舌头有伤,难道不能是生疮烂的?”
说罢,他还给金荣打了个眼色。
金荣在市井厮混多些,倒知道咬伤和疮伤很容易验出来,出声打上补丁:“即便验出咬伤,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说话或吃东西时跌倒、撞墙、撞树,磕到下巴,不小心咬伤的!”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胡文才擦了把冷汗,暗道在金荣身上的银子总算没白花。
堂下人群嘘声阵阵,就连站堂衙役都忍不住撇嘴,因为胡文才和金荣的托词,已经近于撒泼打滚耍无赖了。
可惜,韩岳韩大状连耍无赖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冷冷吐出两个字:“弧度!”
话音刚落,他绕开胡文才,左手扣住黎时飞的腮帮子用力,右手在他颔下抵住,黎时飞就被迫张开了嘴、半吐着舌头。
他的舌头赫然短了一截,伤处虽已部分愈合,缺失的舌尖部位,仍能看出明显咬痕。
韩岳沉声道:“人的门牙排列是个圆弧,如果自己咬到舌头,伤痕圆弧向外凸,如果被别人咬掉舌尖,伤痕向内凹。”
大堂之上,众目睽睽:黎时飞的舌尖缺失部分,明明白白的向内凹着!
黎时飞顿时像被抽掉了大筋,整个人跟烂泥似的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