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别
正月初一，小雪。
“噼啪，噼啪，噼啪……”冰粒子砸在为难民搭建的临时棚上，响声细细密密，但这细微的响动未能唤醒仍在沉睡的人们。不知是谁半夜添了炭，棚内炉火现在还烧得正旺，空气里都有浓浓暖意，棚顶的烟囱不得不一刻不停地往外吐着白烟。
这道白烟正被陈年注视着，他怀抱着昨晚遇到的那只狐狸坐在远行的马车上，回想着今早在高塔里见到的人，还有跌坐在地上哭泣的母亲。
“这是他的使命，不说你，我也不能左右。”陈年记得那个清风仙人在高塔里对娘亲说道。
娘亲的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说：“是，是不是搞错了？他，他才十一岁，什么都做不了的。”
“李怀珠，你没跟她说过吗……王青是陈年救活的，对吧？”清风仙人问李叔，李叔愣着没答话。
“小年，是你救了王青哥哥吗？”娘亲蹲下来，抓住陈年的肩膀。
“我，我不记得了。”陈年摇头，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王青哥哥对自己特别好，所以如果自己能救他那肯定是会救的。
“……你自己看吧。”清风仙人手一挥，一幅图景凭空而现，画面里王青被贼人一刀砍倒，翻滚到山坡下，很快昏死在落叶堆里，随后画面一转，陈年拧开装着萤火虫的瓶子，嘴里念着“生复死，死复生，生死循环，永无休止”，王青咳了两声悠悠醒来……
“娘，你看！是我的萤火虫！”陈年说道，他特意从兴安森林里抓了萤火虫带到临安，本来打算让爹爹放在兔子灯里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瓶子都丢失了。
“王青？”娘亲的声音发抖。
“兰姐，我……”王青哥哥欲言又止，他看向李叔，李叔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对娘亲说道：“秀兰，这是真的。”
“不！他是我的儿子，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娘亲扑向陈年，浑身颤抖着将陈年紧紧抱在怀里。陈年记得当时他以为娘亲冷，于是也抱住了她，问道：“娘，你冷吗？”
“不冷，小年，娘不冷。”娘亲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声音哽咽着说，“走，小年，我们离开这儿！”娘亲站起来拉住陈年的手将他带向门口。
“等一等！你为什么不问问陈年的意见呢？他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他自己。你也不想让你的私心束缚了他吧？”清风仙人说道。
娘亲听到此话后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问陈年：“小年，你想去无极宫吗？即便娘亲不在你身边？”
“无极宫？”陈年念着这三个字，恍惚中好像走进了一座位于风雪中心的金顶宫殿。
宫殿中有个发着幽深蓝光的透明柜子，陈年走过去，透明柜子“滴”了一声，发出机械女声：“通过！”随后柜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柜子猛地下降进入地底，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一只巨大的银色金属龙绕着竖立的透明通道盘旋，但这只巨龙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睛位置的地方有两个巨型黑洞。
“……光明……一步之遥……拯救我……”
是巨龙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他痛苦万分，而这种痛苦陈年也仿佛感同身受。
“拯救我！”陈年喊出声来。
“小年，你怎么了？”娘亲问陈年，众人也都围了过来。
“快带我去救他！”陈年没有理会娘亲的问题，他将手从娘亲的手里抽出来，走向了林崇阳。
“噗通！”陈年听到声音回头看见娘亲跌坐在地上，她失神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随后她大哭起来，但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哭声，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叔跑过去扶住她。
“谢谢你，怀珠。你能送我回兴安吗？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好。”
娘亲跟李叔两个人一起出了塔，出塔之前李叔回头对林崇阳说道：“公子，小年就拜托你了。”林崇阳对他点了点头，李叔也轻点了下头，说句“谢谢”后扶着娘亲走了出去，而娘亲却再也没回过头。
当时陈年只是呆看着他们离开，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脑袋里巨龙的声音仍在回荡。
“拯救我……”
陈年仿佛在别处还听过这句话，他绞尽脑汁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
“拯救我……”站在屏风后的朝雾低声重复着陈年的话，“问雨，你说他看到了什么？”
“猜不出来。”问雨摇摇头，随后说道：“无极宫在民间传闻中似乎是远古文明的遗址，说是在昆仑山脉上，里面藏着无穷宝藏，但位置不定。那些去寻宝的人大都无功而返，有的甚至命丧雪山。清风师父真的要派这么个小孩子去找无极宫吗？我要是他母亲，肯定也不放心，而且能不能找到无极宫还要另说。”
“别人我不能确定，但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平安找到无极宫。”朝雾似乎对陈年格外有信心。
“嗯，你跟我说过那天你看到他是万物的救主。但就这样下决定让他去找无极宫，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哥哥曾说过西北情况严峻，魔物袭扰了不少村子。林将军去了西北那么久也没能将魔物清除干净，可见这次的魔物不比往常，肯定极难对付。师傅这么做，我猜一方面是她确有把握，另一方面应该是情况已经不容许再拖下去了吧。”
“害，只是可怜了那母亲……她走了……”问雨看着陈年他娘在李怀珠的搀扶下离开了。
“嘘，听师傅在说些什么？”朝雾让问雨噤声，其时清风的声音传来：“崇阳，这寻星图你收好，星图会指引你们找到其他四门的后人，再之后才可去昆仑山寻找无极宫。”
“其他四门还有后人在世吗？我爹曾找过他们，但一无所获啊。”林崇阳问道。
“日月同天，群星自然不必隐藏位置，你只管跟着星图走就是了。只不过这一路估计会有很多艰难险阻，你可要照顾好陈年，自己也要多保重。”清风说道。
“是，大师父。”林崇阳接过寻星图。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狐狸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蹦到陈年身上，陈年不得不用一只手搂紧他，以免他掉下去。
“你添什么乱？快下来！”清风揪住狐狸的后颈，想将他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狐狸挣扎着，爪子扒紧陈年的衣服。
“你要跟我一起吗？”陈年问狐狸。
清风手中动作停了下来，放开了狐狸的后颈，她记得当初他也这样问过自己：“你要跟我一起吗？”清风吹拂着，他浅浅笑了笑，然后给了自己形体。
“当然！”化形后的她兴奋地说。
“当然！”狐狸将头埋进陈年的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