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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草芥(二合一)

在俘虏营中的募兵也已经结束,一共募集了两千七百人,取了一个整数。

两千七百新募兵被迁移到了城北的营地之中。

随着北方辅兵营的落定,淳化城四方现在共有四营。

北营是辅兵,西营是高杰,东营是刘成功,南营则是俘虏营以及辽骑的驻地。

北营校场之上,两千七百名新募的辅兵皆是列队而立。

陈望坐在将台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校场之上的一众新兵,心中思绪翻滚。

湫头镇、淳化城两场大战,一路历任百总、把总、直至千总。

军功核准花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封赏的文书来的却是飞快。

核准军功的官吏几乎是和左良玉一起离开的。

左良玉在淳化一共停留了四天的时间。

来的时候带了两百余骑,走的时候时候,不算带来的亲从,一共领走了两千人。

陈望将高杰挑完之后剩下的所有精骑,全都送给了左良玉,剩余的马军则是让左良玉派人去随便挑选。

那天陈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左良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陈望没有读心术,左良玉心中想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左良玉确实是有所触动。

只是陈望并也不清楚仅凭只言片语,究竟能否影响到左良玉多少,又能够使得左良玉改观多少。

不过这一切并不是陈望需要担心的,因为无论是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就在四日之后,也就是八月十九日,使者就已经是抵达了淳化城。

来的自然不是天使,而是洪承畴派遣的使者。

那名使者带来的两封印信和任命的文书。

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总督军务,在任命之时,崇祯便给予了其晋升军将的权力。

晋升一个游击或是参将,洪承畴还是有这个权力。

第一封自然是给陈望,代营将的头衔直接被摘去,直接由千总升为游击。

至于军职,也就是有品级的官职,还是需要等上一段时日,这就属于洪承畴的权柄之外了。

淳化大捷一战击破十万众,除去了流寇三路大军的其中一路,解除了关中战场最后的后顾之忧。

这一份功绩,足以实授营将。

陈望一开始就清楚多半只是游击,参将基本是不可能。

曹变蛟立下那么多的功勋,如今也只是一个参将,所以他多半是不会被授参将的。

而且明军之中越级提拔有,但是情况很少。

大多数将领在成为总兵之前,多是历任游击、参将、副将,最后才是总兵。

靠着不断积累的军功依次晋升上去。

游击的身份陈望已经很是满意,新营的兵额拟定为两千人。

这个兵额已经不少了,一般游击能领的战兵只在千人左右。

因为除了原本的辽骑的兵额之外,其余的兵额都是按照步卒的标准发放。

洪承畴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陈望之后招募,都招募步兵。

两千人的兵额,也就是说现在陈望还可以招募一千余人。

募兵权洪承畴也已经给了,允许在西安府内各州县之中公开募兵。

既然有募兵权,陈望既然是不会再从俘虏营中募兵。

现在多地残破,大量的流民为了躲避战乱,汇聚于西安府的府城周围,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兵源。

招募降兵补充兵力,作为辅兵属于潜规则,所有人都是如此。

但是没有命令,便私自募兵无疑是绝不能容忍。

当初在邠州城下招兵,也是洪承畴授权给曹文诏后,曹文诏才敢让陈望去公开招兵。

陈望目视着校场之上一众站的还算笔直的新兵一眼。

另外一封印信,是给高杰,论其反正之功,将其授为坐营。

所谓“坐营”也是营将,有别于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等营将。

虽然也是独自领兵,但是却是直属于总督管辖,营中军兵称为“标兵”。

洪承畴麾下现在直领的标兵营,共有两千六百人。

带领标兵营的营将,被称之为“坐营”,当然也有称为“中军”。

每一任总督麾下的标兵营的称呼基本都有变化,其营下的编制也基本各有不同。

明末的镇戍营兵制极为复杂,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颇为混乱。

高杰成为营将,陈望并没有意外。

又有反正之功,又是大胜,又带兵归降,还不封赏个营将,做出千金市骨的举措。

只怕是后面没有多少人会选择投降了。

但陈望一直没有想过,洪承畴会将高杰直接编在标兵营中。

不过在仔细思索之后,陈望感觉洪承畴做出的决定确实是出于深思熟虑。

高杰麾下大部分的军兵都是流寇出身,放在身边最好节制。

高杰本人因为和邢氏私通,加上淳化反正,便是和流寇之间水火不容,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

而且将其归拢于直属,可以断绝其站队靠向其他人,便于控制。

洪承畴麾下的标兵本来有近四千人,后来数次的大战之中遭受了大量伤亡.

之后又不断的分兵调遣,因此人数不断的减少,直至现在麾下只剩下了两千六百人。

现在大战在即,洪承畴将高杰划到标兵序列之中,其目的也显而易见。

要不了多久,调令应当就会下来,命令高杰领兵南下。

陈望目光凝重扫视着校场之上的一众新兵。

今天是八月二十一日,募兵结束已经是过去了七天。

大部分的募兵都是饥兵,所以陈望并没有立即下令训练。

一共七日的时间,七日的时间都是让其在将养身体,当然还有背诵军律。

前三天皆是命人熬煮米粥,让其能够尽数吃饱。

而后才花钱购置了一批肉食,加入了米粥之中。

在第五日的时候,将所有的米粥换成了干饭,稍微加多了些肉和菜。

这些被招入了营中的新兵身体都已经是好了许多,脸上的菜色也都稍微消退了一些。

不过要想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起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些饥兵只是平时吃得少,并非是没有吃食,体型偏瘦罢了。

好生将养半个月绝对能够养回来,现在陈望并不缺钱。

西安就在南面不远处,只要有银子,什么肉食蛋奶都能够买到。

七天的时间,营地之中没有出现任何的骚乱发生,所有的新兵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之中,每日背诵着军律。

担任教官教导军律的,是原先在邠州招募的那三百多名军兵。

现在距离九月只有十天的时间,九月,正是高迎祥东进的时日。

南方即将爆发一场大战。

历史上的高迎祥会同了另外两路,合兵四十万众,与洪承畴所领的万余明军大战于三原。

虽然兵力悬殊,但是战局却并没有形成碾压之势,迟迟无法取得胜利。

在十月之时,高迎祥、张献忠等众战明军不力。

于是集结兵马再度东出潼关,分十三营东进。

现在如今,因为自己的干涉,以及蝴蝶效应引起连锁反应。

流寇在平凉府、庆阳府两路兵马皆是溃亡大半,如今仅剩下高迎祥和张献忠麾下所领的二十五万大军。

按理来说,洪承畴应该能够赢得更为轻松。

但是战场局势瞬间万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兵战凶险,战事没有结束之前,没有人可以断定输赢。

陈望推算过了情况,洪承畴召他南下驰援的概率很低。

因为在纸面之上,陈望如今麾下就只有九百余名辽骑,加上九百余名营兵,统共一千八百人。

卫军肯定是不能算作战力的,淳化这一战完后,卫军肯定是要被调回西安府内的。

洪承畴之所以调动卫军,实在是因为手底下无兵可派,无人可用。

只能是张疑设伏,故布疑云,将卫军都派遣了出去,让其打着假旗号守城居关,让流寇不敢轻易擅动。

要调也应当是调左良玉南下,左良玉麾下如今都是精锐战兵,战力卓著。

他麾下的一千八百人实在是太少了,陈望感觉自己多半将会被调往庆阳府,守备宁州。

因为如今的庆阳府并不安宁,北方的威胁也没有彻底的解除。

真宁是庆阳府最南部的门户城池,而宁州则是庆阳府南部第二道门户。

如今李自成所领的大军溃败,少数精骑跟随着李自成进入了关中平原,另外一部分被俘虏在了淳化。

更多的则是被左良玉在三水堵截全部俘虏,送往了邠州。

三水和淳化都属于邠州管辖,安置流民是邠州地方官员的事情,他们武将只需要领兵打仗即可。

李自成的侄儿李过在收到了战败的消息之后,带领着麾下精骑和马军头也不回的向北一路逃跑。

李过的麾下都是骑兵,自然是没有多少的攻城能力。

宁州之前遭遇数度围攻,但是宁州毕竟是州城,城建池固,城中青壮众多。

庆阳府毕竟是靠近边境,卫军还算是有一战之力,依托着城墙和城中的青壮守卫,勉强保住了城池。

而且李自成和惠登相两人相互戒备,因此都没有倾力攻城,宁州城也因此保留了下来没有陷落。

但是宁州城外的居民和周边的乡镇住民基本都遭了殃,都被裹挟入了潮水之中。

真宁和三水两城陷落之后,如今已经是残破不堪,万民凋零,城防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不适合防守。

除去北逃的李过之外,北面还有惠登相带领的大股流寇。

李自成之前和惠登相分兵,李自成南下,而惠登相北上。

此前洪承畴已经是命令延绥镇分兵南下防守庆阳,同时截住流寇北上的路线的。

而惠登相自然是识相的没有进攻庆阳府的府城,而是绕道向着东北方的合水城,向着华池方向挺进。

似乎是想要借道延绥镇的南部,往延安府方向进军。

这个方略看起来胆大包天,竟然是想要从明军重镇的防区之中借道进入延安府。

但是真正的结合实际,这个方略其实可行。

因为现在延绥镇总兵俞冲霄带领的三千余名战兵,此时正守备庆阳府的府城。

延绥镇地处陕北,陕北连年大旱,破败不堪,逃亡离乱者众多,营兵之中空缺极多。

如今的十三家三十六营之中,多是以固原、延绥两镇的逃亡营兵为骨干核心。

张献忠就是延绥镇的营兵,而李自成、王嘉胤也都是边军出身。

现在的延绥镇极度的空虚,大部分的兵力都在边境防御。

俞冲霄所领的三千余名战兵,其实已经是延绥镇三分之一的战力了。

除此之外,为了救援平凉府,洪承畴也抽调了一部分延绥镇的军兵前去支援。

没有人知道惠登相是怎么思考的,但是他确确实实是抓住了明军最为薄弱的环节。

俞冲霄已经是离开了庆阳府,撤离返回延绥镇,绕道准备去堵截惠登相北上的路线。

恐怕就在七八日的时间,移营的调令就会传过来。

留给陈望现在淳化安稳练兵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之后到了宁州之后,应当会有一个月左右的安稳时间。

朔风猎猎,吹动了将台之上林立的旌旗,也鼓起了四周甲兵所穿戴的罩袍。

陈望收回了思绪,举目望向校场之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麻木不仁、了无生机的脸庞。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他们之前所拥有的一切。

天灾、人祸一样样接踵而至,他们苦苦的挣扎着。

但是却被时代的洪流毫不留情的淹没,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甚至心中也没有反抗的念头。

他们的衣衫褴褛不堪,他们的身躯瘦弱单薄,他们的生活困苦难忍。

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只是简简单单的活下去,他们都已经是倾尽了全力。

他们的眼中没有杀气,他们之前不过是一群终日在地里刨食的农户。

靠天吃饭,靠地活命。

就如同地上最卑微的的草芥一般,任人践踏。

他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上。

他们的眼中,充斥满是恐惧,他们很多人早已经是丧失了对于未来的希望。

他们的一生,他们的一切,他们的苦难,全都无人知晓。

乱世之中……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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