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人的托付
“阁主言重了。”单行微微颌首。
“饭桌上就不说这种客套话了吧,影响胃口。”阁主摆手示意。“你们也别听他们喊我阁主就觉得我有多伟大,我就是个想找个人陪着一块儿吃饭的糟老头子而已。”
“既然阁主这么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俞其仰头一口喝下。
这酒入口辛辣,入喉却甘甜无比,进到胃中又化作一股暖意流遍全身,口中原本的辛辣感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而随着每一次呼吸,这股清凉感排除体外,眼耳口目的感官好像都变得比以往要敏锐不少。在不知不觉中,俞其已经饮下了第三杯。
“好酒!”俞其赞叹。
“这可是我珍藏了五十多年的宝贝,平常都是放在万年坚冰内冷冻,轻易可不拿来待客的,就连小老儿我自个想要喝上一口都得好好斟酌一下,毕竟这酒液只是制作一滴便要花费一年的时间。”阁主得意的捋着胡子。
“这么珍贵的酒怎么能拿给我们喝的。”原本还想在要上一杯的俞其,放下了杯子。
“无妨,酒被制作出来不就是为了喝么。”阁主又为俞其斟上一杯,俞其本想拿来杯子,可他明明有动作,下一秒这杯子又出现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况且像你们这么有趣的客人,我也是好多年都没见着了,都是难得,那你们就值得。”
“阁主,你身体还未康复,还是不宜过多饮酒。”单行提醒。
“无碍,酒只是有味道的饮料而已,喝饮料怎么会伤身体呢。”阁主说。
“阁主受伤了?”俞其有些惊讶。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芮欧,但在他从芮欧出发到现世之前,阁主就已经是整个荒宇都知晓的通三大能,这是何等强大的境界,非百万年大妖无法匹敌,芮欧之所以能成为各方人士都能和平共处的地方,全仰赖于包括阁主在内三位实力极强的统治者,虽未曾有人见过他们出手,但威慑有时候是比任何手段都要强硬的方式。
俞其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伤到阁主。
“小友不必担心,只是我修行时有些冒进了,不谈也罢。”阁主摆了摆手。
俞其看一旁单行的表情无异,便也只能相信阁主说的话。但他内心却依然对阁主的说辞抱有怀疑,真的是修行导致的么?不是他疑心病太重,而是他本身性格就是如此,初一见面就对对方说的话深信不疑,这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往更深处了谈,也是人与妖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敌对思想。
道门倡导的‘妖魔邪祟,其心必异’的理念,虽然相较于以前,现在要温和了许多,但这也是建立在无数的牺牲上才演变而成的结果,明面上如此,暗地里谁又知道在发生些什么。
况且,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阁主的表现过于亲切。他对阁主并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否寻常时候便是这般为人处世,但以俞其这么多年所见所闻,这种人一般分为两类,一类确实表里如一,另一类则善于伪装。
所以他不确定,既然不确定,那就不能全信。
“那既然阁主身体抱恙,是否我们就先行告辞了?”俞其试探性的发问。
“别呀,我还没吃饱.........”李叙刚说话就被猫咪一爪子打懵了。
“不急.........还是说,几位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办?”阁主说。
俞其呼吸忽然一窒,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当阁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有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口,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在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看起来是一句友好的询问,但里面包含的意思却不像字面上去理解那么简单。
“你没事吧,俞其?”单行皱着眉头问。
在他的眼中,原本好好的俞其忽然脸涨得通红,身体有些摇晃,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俞其百年前的酒量他是知晓的,虽然不能说是千杯不倒,但最烈的酒也能喝上那么几壶,现在这副模样,莫非是.........酒量倒退了?
“之前我忘说了,我们喝的这酒叫‘醉翁’,酒如其名,虽然功效良多但后劲极大,你看俞其小友这酒劲不就上来了。”阁主一挥手,那酒瓶便消失不见。“这酒咱们就不喝了吧,免得醉倒在我这反而耽搁了要办的事。”
听阁主这么一说,单行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也烫得很,此时看起来应该和俞其没有两样,至于为什么俞其看起来好像和他还是有些不同,也只是被他归纳为多喝了几杯。
“多谢阁主理解。”俞其扶着桌子说。
“无妨。”阁主笑了笑,他看向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口的李叙。“这位小友看起来挺爱吃这些东西的,我让人再准备些给你带回去,你看需不需要的?”
“不用不用,晚上不能吃太饱了,不容易消化。”李叙嘴上说着,手可没停下。
“那这位小友呢,是否满意?”阁主看向猫咪。
“味道不错。”猫咪微笑。
“那便好。”阁主也回以微笑。
原本俞其以为阁主只是礼貌性的搭话,没想成在回了猫咪的话后,竟开始以吃这方面为切入点和李叙闲聊了起来,只是这样俞其倒觉得还好,但随着话题的深入,谈论的内容慢慢向着李叙的日常生活靠拢,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再结合刚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释放的压迫感,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俞其脑海中浮现。
不知是察觉到了俞其脸上表情的不自然,还是李叙吃饱后发出的阵阵饱嗝打断了对话,原本还在和李叙攀谈的阁主看向了俞其。“这次请你们来的方式有些唐突了,但其目的也只是想让单行能够给自己一些喘气的空间,稍微放松一下,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老头你太客气了。”李叙又打了个饱嗝。
“你都吃成这样了,就少说两句吧。”猫咪说。
“阁主是怎么知道单行的关系的?”俞其问。
“单行来到这之后就一直想回荒宇找你,他担心你也会遇到和他一样的事情,我一直在劝他先把伤养好再去考虑这些,私底下我也有派人前往荒宇和你曾经借道去往现世的地方,但都没有结果。”阁主叹了口气。“今天要不是从通行司那里收到一份和你很久以前来芮欧留下的气纹极为相似的报告,这家伙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沉不住气不告而别了吧。”
“抱歉,阁主.........”单行低下头说。
俞其不知道单行遭遇了些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但如果换做是他遇到了那些事情,在脱身其中之后第一件想起来的应该也是去找单行吧,所以他很理解单行的这种行为。
“你们还有我的气纹?”俞其说。
“妖力是激活借道的媒介之一,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吧。”阁主说。
“你们能采集到我使用借道后残留下来的妖力?”俞其有些吃惊。
“不仅是使用后,在通道内同样会有妖力散发,那里才是主要采集的地方,只要做不到对妖力没有一丝浪费,达到百分百运用的程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散发,我们也是靠这种方法记录到达这座城市的人,而情报也是以这个为起点铺开的。”阁主答道。
“那今天这顿饭恐怕不仅仅是想让单行放松这么简单的吧?”俞其眼睛微眯。
听到这里,就算一个人再傻都能明白这话里有话,况且俞其并不愚笨。作为芮欧最神秘的存在,三司一直都是人们暗地里讨论的对象,作为三司之一的通行司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但这些传闻无一例外都流于表面,毕竟没有谁真正接触过他们,可现在阁主却将这些外人根本无法得知的内容告知于他们,这无疑是有所求的。
“确实不仅仅是放松,我想请你们帮我个忙。”阁主的手里还捏着那杯没喝完的酒。
“阁主请讲。”俞其说。
“如果接下来我遭遇不测,请在北国为他们寻得一安身之地。”阁主轻声说。
“北国?!”俞其惊住了。“难道你已经.........”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和你同行的这位小友恐怕身份并不简单吧,虽然有你妖气护体,压制住了他原本的妖气,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恐怕就是百年前消失不见的北国国主烛九阴吧。”阁主语气平静的说出这段话。
一旁的单行听到这句话,再看了还在打嗝的李叙一眼后,情绪激动到一口血喷出倒地不起。或许他从没想过一直寻找着的国主,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又或许是一直的夙愿得以达成。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俞其的语气也平静了下来。原本他以为自己会紧张到不行,甚至和阁主动起手来,但对方说出这句话时眼中却见不到一丝邪念,而在将单行扶起时,眼中更是带着老人对后辈的关怀,那情绪透着实感。
之前那窒息的压迫感,或许只是阁主身居高位,被试探后产生的本能反应,又或是想将他们留下,把托付的话说给他们听,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带着伤害为目的做出的行为。
也就是在这一刻,俞其也真正相信了眼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