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约翰H华生
警视厅,旗木井一办公室。
筱原法医完成的尸检报告单在前几个小时就被助手送进办公室:
死者:高砂进,男,46岁。
死亡时间:超过16小时。
死因:严重胃穿孔,及器官迅速衰竭。胃部和腹部存在大量的小块细砂石,胃膨胀到一定极限涨破,胃液和蛋白酶对其他组织器官腐蚀破坏,体内引发广泛的炎症反应,导致多器官衰竭,胃穿孔导致部分胃内容物细砂石进入腹腔。
其他:口腔食道被细砂石损伤严重,身上存在被人殴打的淤青,无其他伤口。
喉咙突如袭来的发痒,干干涩涩的,捂住口鼻咳嗽几声看着桌面上的单子:“咳咳,不难看出死者是自己一个个吞下这些细砂石的,这样的死法是残忍,我也第一次碰见,一般情况下会以为那些石子是被凶手缝进去的。体内没有检测出麻醉药止痛药这些药物残留,说明死者被迫吞下石子的同时神志非常清醒,很难想象死去之前的时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有一个疑点,死者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吞下石子,我有三点想法。”
井一放下坂井泉之整理出来的死者信息,用心听着:“说说看。”
“第一: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他或许被凶手用枪指着,脖子面前就是一把刀。第二:身边最重要的人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办法选择不救。最后:不能说的秘密掌握在别人手里。当然,我倾向于前两个,就算是有多大的利益,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以这种方法死去,至少,他有意识认为这种方式他几乎活不下来。”
听到第二点的阐述,井一的神经被迫紧绷:“如果像你所说的第二点成立的话,凶手手中还有一个人质!”犀利的眼神从透明镜片后毫无顾虑地折射出来。
佐里也发觉事件并非那么简单,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有第二个死伤者:“必须加快速度了,警部。”
两人并排站在办公桌前,俯身查看调理摆放在桌面的死者信息,佐里夸赞道:“人际关系都列出几条了,坂井警官的效率真的挺高的。”
“警察的职业素养嘛,坂井警官现在也是警部补了,大概不久之后也能升职了。”井一一样看好跟着自己有段时日的属下,听见佐里对她的赞扬,他也算是欣慰了。
死者:高砂进,男,46岁,电工。其妻:高砂绘里,女,44岁,舞蹈老师。其子:高砂布,男,23岁,监狱服刑中。
1.高砂进与邻里泷泽伸介有债务纠纷,五年前以家庭资金链断裂为由向泷泽伸介借款二十万日元,直至今日连本带息还欠十五万日元,泷泽伸介多次催促无效,总以家庭困难为由一再延后。
2.高砂布在其18岁时因犯盗窃罪,故意伤害罪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入狱二十六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本刑事案件审判长:本桥彻也,死者:久保田弓椰,原告(即死者父母):久保田信一,久保田和子。本案被告父母不满审判结果上诉,二审维持原判,三个月后继续上诉,被法院驳回上诉请求。
……
佐里小心翼翼直起腰板,分析道:“只有前两条才有可能产生杀人动机,至于第三条,我想不会有人因为临时提高舞蹈课的价格而去杀人,况且本案死者是高砂进,并不是高砂绘里。”
稍作停顿,对时间数字敏感的佐里手指着资料上的数据:“五年前借款正是高砂布18岁犯案被捕入狱的日子。”
双目对视,井一不假思索道:“高砂布因犯盗窃罪,故意伤害罪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入狱。不用思考的是,故意伤害罪过失致人死亡是由于盗窃时被发现,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人。究其盗窃的目的,就是因为家庭资金链断裂引诱他走上违法道路。那拥有合理动机杀害高砂布的父亲高砂进的人很有可能是当年拿起盗窃案的受害者家属。即使高砂布被判了二十六年,但二十六年怎么有资格和一条无辜的生命相比较!我去找一下坂井警官,应该很快就能调出档案,稍等我一会儿。”
前脚刚出没多久,佐里还没把椅子捂热又站了起来打招呼:“风见警官。”
不深不浅的黑眼圈,头发也没时间打理,显得有些乱了,知道自己的形象不太礼貌,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啊佐里,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有点顾不得外表了。”
佐里哪里觉得不礼貌,只觉得敬佩:“哪里的话,我还要好好学习风见警官办案的精神呢。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我在监控上跟踪凶手的行车,从靠近法院的十字路口右转后我就已经找不到踪迹了。关于凶手的车子我也派了不少警员去调查废弃厂,搜寻无果。原因是虽然大多数东西进入废弃厂是需要登记的,但它毕竟只是个废弃厂,疏于管理,存在不少未登记的物品。从这两个方面下手,很难再找到突破口了。”
集中的大脑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分析,温柔的表情变得紧张,就连嗓音也提高不少:“风见警官,我们最好立即派警察保护高砂进的妻子高砂绘里!”
“啊?现在吗?”久明被一时严肃的佐里慌了神,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佐里没有犹豫,肯定道:“对!立刻马上!我怕已经来不及了。”
“好好好,我立刻就去办。”
与刚回来的井一擦肩而过,速度快到让井一误以为产生了重影,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档案随口说道:“这是干嘛呢。”
“我提议派出警察保护高砂绘里,警部,没意见吧?”佐里请示道。
“很有必要,还是佐里想得周到。来,新鲜出炉的资料。”
接过井一递过来的纸质文件,上下迅速浏览一遍,惊呼着:“死者当年竟只有十五岁?”
“不错。写得很清楚,父母还在上班中,死者福田桃代是个国三学生,下午放学早早回家,刚进门就看到高砂布入室行窃,小女孩自我保护意识还不是很强烈,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夺门而逃去报警,而是害怕地呆在原地,所以才发生了不幸的事情。高砂布慌张地掏出小刀威胁福田桃代不允许报警也不允许大声呼叫,但是她害怕地哭了,高砂布下意识认为她的哭声会引来邻居的注意,当即就推了福田桃代,重心不稳的她后脑勺摔在了桌角,当场去世。”
手指摩挲着纸质文件,发出“沙沙”的声音:“高砂布在监狱中,不可能对他实施报复,所以把矛头指向未能把他教育好的父母,尸体抛在法院门口也是不满法院没给高砂布判处死刑?”佐里顺着思路一说到底。
“从每个方面都说的通,凶手极有可能就是福田夫妇。”井一第一次觉得破案如此顺畅,内心早有了点窃喜。
“那就去拜访拜访福田夫妇。”
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
提着黑色公文包,走路沉稳有力,黑色皮鞋与地板的摩擦碰撞出一阵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不轻不重,至少不会打扰到他人的学习休息。长长的走廊,无处不尽显美式风格,红砖尖顶。驻足在一扇门前,习惯性地整理深色西服衣襟,礼貌地敲响了门。
“伊藤先生,我的老朋友,许多年未见了,快请进。”
dr.preston一身白色医服拖到脚踝,短卷发有些花白了,里里外外透露出学识渊博的气息,无可比拟的气质或许只有身穿科研服埋没于数学的纯优可以与之接近。
两位年纪相仿的男人握手相视一笑,伊藤仓彦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普莱斯顿博士,我对制药这一块没有什么研究,麻烦您帮忙了。”
“又说客气话了,我们这样的交情,就算几十年不见,也没什么关系。你发给我的药剂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研究,我有把握能够研制出解药,给我一点时间,伊藤。”
“谢谢,我会提供一切物力财力支持以及对普莱斯顿博士和校方的酬谢。”隐隐约约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仓彦失笑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嗯,别耽误了事情。我先进实验室了,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就不招待了。伊藤就先在我办公室里休息吧,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肯定很疲惫。”
仓彦点头示意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接通电话:“喂,纯优吗?”
冷静的面色不改,即使听到了纯优所说的内容也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情掠过,镇定自若,给予纯优最大的安全感:“纯优,我的危险我会承担,他们还动不到我这里,你的回复只需确保你的安全,顾虑太多的回复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我没问题的,伊藤叔叔,我怎么可能把你推进火坑?”
纯优清晰地听见电话里传来细细微微的呼吸声,很平稳。
“你错了,纯优。Joe命你来调查我,矛盾首先指向的是你。你刚刚告诉我Joe发信息给你的那一日,而那一天我给普莱斯顿博士用私人账号发去了药剂原料,以组织的水准,跟踪到我的私人账号不是件难事。否则他又为何突然要调查我?我能拿到药剂原料,必定是有组织里的人出现了问题,而你就卧底在佐里身边,他没有理由不怀疑你。然而正因为他觉得你不应该知道佐里患病这件事,所以对你还有所保留,想通过调查我这件事对你进行试探。”
夜晚九点的东都,早晨七点的马塞诸塞州。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了,手中紧紧握住的手机也松弛了,手机被轻轻搁置在书桌上开启免提,双手撑着桌面,脚尖微微踮起,她真的放松了。
只因为Joe的第一目标不是身边人,而是她,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作为组织里的It数学家,她不认为提早把药物资料通过网路发给普莱斯顿博士是个失误,她很清楚地晓得,药物研究不可避免使用电脑,只要有记录,组织就可以追踪到。是早是晚,她不在乎,只在乎解药早早制作出。
“纯优,哪怕把灾祸全部推脱到我身上也要保证自己离开组织怀疑的目光,你的爸爸妈妈希望你活着,我也是,佐里也是,我们会替你父母守护你。”
“我明白的,谢谢你,伊藤叔叔。”说罢,纯优没等仓彦的回应当即挂断了电话。
透过窗户看那破败不堪无人修缮的房子,黑夜带给它的伪装很好,至少看不出它曾被熊熊大火折磨过。
日日夜夜的梦,她在火里漫无目的地摸索,尝试着在梦里救下一次,却一次次眼睁睁望着父母倒下。她几乎很少在旁人面前落泪,但浸湿的枕头便是她也有脆弱一面的印记。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别想从父母再次死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安藤!”
纯优下意识转头被迫与推开房门的佐里对视,不自觉耷拉下眼皮,双手抱臂放于胸前,用傲娇的口吻道:“伊藤,这么晚进女孩子的卧室不敲门,你很没有礼貌欸。”
佐里气喘吁吁地道歉,看样子刚从外面赶回来:“对不起啦,一时间忘记了。”
“说吧,什么事?”
“今早的案件,我想你帮我调查一些事情。”
“太晚了,明早。”纯优的确是想把这件事推迟到明早,因为她手中还有为编辑完成的信息要发出去,当然,收件人是Joe。
“别啊我的好搭档。”
“搭档”一次毫无预兆地从佐里嘴里说出来,纯优先是一怔,语塞过后从椅子上坐下,心软地打开电脑,语气上扬,冷冷清清的调侃着。
“搭档?那我也算是当下福尔摩斯的搭档华生了?”
“如果我有资格被称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约翰·h·华生怎么会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