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公平的判处
东都中央法院。
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围住抛尸现场,人群隔着警戒线指指点点,人心惶惶,各有其说,各执一词。纯优站在刺眼的阳光下,用手掌遮住半点阳光,淡淡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过,不满地努努嘴。
从人与人的缝隙间,佐里有看到尸体的模样,温柔地拍打凌子悉心搀扶他的小臂:“不用扶着了,去跟安藤待在一起吧?我怕你看到了晚上做噩梦。”
注意力一直在佐里身上的凌子还不曾感知到躺在地上的尸体,耍起小性子一下松开了手:“行行行,你要强,我不管。难道我在你眼里这么胆小?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尸体也不算少吧。”
“我也不拦着你,好奇你就看呗。”
佐里顽皮地向侧边退半步,整具尸体毫不保留地暴露在凌子的视野里,瞳孔忽然放大,喉咙里灌满凉飕飕的空气,后退到纯优身边挽住手臂,肯定地招手:“你去吧,我在远些的地方看着就行。”忍俊不禁,迈着挪不开的小步子靠近尸体。
浑身上下扎满短小的银针,衣衫褴褛凶手却还是留给她最后的尊严。张着无法闭上的嘴,只因嘴里塞满了银针,从上至下,密密麻麻,银针戳后留下的淤青遍布尸体,血腥味同样从口腔肆无忌惮地钻出。瞪大的双眼充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天空,是惧怕,是拒绝,是深渊,是死亡。身体上的血迹很少,只有不仔细看就很难发现的血点,至少银针戳的很深,没有多少血液外流,似乎被堵死在里面。
佐里单手摸着下巴:“凶手过于变态了。”
“我刚到现场的时候也是处于完全懵的状态,都感觉今晚要做噩梦了,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凶手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杀人?”井一表述出自己的真情实意。
“高砂进是在清醒状态下被逼吞下石子,我现在严重怀疑高砂绘里不仅在清醒状态下被凶手插满银针,更会被逼迫吞下银针。”佐里大胆地猜测道:“从目前状况来看,凶手无差别杀人的概率很小,并且非常痛恨高砂夫妇,又非要在法院抛尸,能将两者联系起来的五年前高砂布盗窃案是个几率很大的诱因或者说动机。”
“筱原法医,尸检的事情交给你了。佐里,我记得负责宣判那起案件的法官是本桥彻也,关于那件案子的详情,我们最好亲自找本桥法官了解清楚。”
佐里沉默地点头,跟着井一进了法院。“你的腿怎么了?”井一很快发现身后的佐里跟不上他的步伐,特意放慢了速度等等。佐里再次撒起了谎:“没事,昨晚回去有段路没路灯,太黑了摔了一跤扭伤了。”
本桥彻也办公室。
“您好,本桥法官,我是旗木井一,搜查一课警部。高砂夫妇被杀一案我们怀疑可能与五年前您宣判的高砂布盗窃案有关,所以关于那件案子的一些细节,还是想来请教您。”井一与彻也两人微微欠着身子握手。
彻也和蔼地回应:“我会配合警方调查,只希望警方能快些抓捕凶手,你们也理解,法院的尊严遭到了凶手的践踏。”目光转向井一身旁的佐里,问候着:“伊藤先生的不败政绩我们这些法官都看在眼里,看来佐里是完美继承了你爸爸的推理天赋了。”
“本桥法官过誉了。那,说说那件盗窃案吧?”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本桥彻也与他们对坐着,沏好茶,开始回忆:
一审法庭上,我记得很清楚,久保田夫人哭得非常伤心,挥泪如下,精神状态不稳定到甚至让我觉得她是否能够坚持把这个庭开完。至于久保田先生一直搂着他的夫人,为她擦拭眼泪,拍着肩安慰她。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我,陪审团,书记员,律师,听审群众,除了被告高砂夫妇,他们一心只为自己犯着弥天大错的儿子减刑,人之常情,我作为刑事庭长也是看惯了。
高砂夫妇及其律师极力争辩:高砂布刚满18岁,一时无法辨别是非才走上盗窃的道路,但盗窃的物品并未偷到手属于犯罪未遂,但一不小心过失杀死了刚回到家的久保田弓椰。高砂布从未想过要杀久保田弓椰,只是轻轻推了她,没曾想没站稳的她向后仰去,后脑勺磕在桌角,因疏忽大意没有预见。
原被告律师都在为己方争取更大的利益,最终,一锤定落:我认为即使刚满18周岁,但从法律上讲就不存在在年龄上的从轻处罚。其次犯盗窃罪即使物品根据被告来讲没有偷到手,但实际上没有证据可以表明,因此构成犯罪既遂。过失致人死亡,主观上也并非完全无意,实属主观情节恶劣,所以我判定是从重处罚。虽然判了二十六年对于原告来说处罚肯定不够,但我们必须按照法治来,怎可以如同人治一般随意判处,最后我以犯罪情节恶劣为依据,剥夺高砂布政治权利终身。
我记得啊,审判结束,高砂布站在被告席上,戴着镣铐,一声不吭,被狱警带走的时候,转头看了高砂夫妇一眼,露出不为人知的笑容,头也不回地走了。
久保田夫妇冲到我面前,哀求我,他们的女儿失去的是一整条命!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死他们女儿的犯人只被剥夺二十六年的时光,这不公平!
私人感情上,我很同情,也很惭愧,我耐心跟他们解释,那一刻,久保田夫人情绪崩溃地跪在我面前,拽着我的手腕,哭诉着,完全将我视为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颇为震惊,硬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好好做着思想工作。
再后来,事情平息,没人再闹了。
沉浸听完本桥法官的讲述,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佐里心上有种说不出的痛感,他一直很崇尚法律,但没想到法律给所有人带来的,不止是公平和安全,还有不公平的绝望。
“本桥法官,感谢您给予我们的描述。”井一起身再次双方握手。
“应该的,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帮助,随时欢迎,我会全力配合。”
办公室的门在二人道说再见的时候突然打开了,一蹦一跳跑进来的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个子不是很高,像个精致的娃娃。
门外传来女人着急的声音:“小诗,别跑,不是告诉过你进门先敲门的嘛?”
女孩不为所动,牵起本桥法官的手,又甜又奶:“爸爸,小诗来找你玩了。”
佐里亲切地问候道:“本桥法官,您女儿啊,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是啊。”本桥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看来的确如此:“快告诉哥哥。”
“早上好,我叫本桥诗织,今年八岁了!”
“早上好诗织,我叫伊藤佐里。”
好不容易赶上来的想必就是本桥夫人了,从后面轻轻抱起诗织,道歉着:“真抱歉,今天不是周日嘛,小诗非要跑来找加班的爸爸玩,打扰到你们谈事情了。”
井一俯下身抚摸着诗织的头:“没有没有,我们早就说完了。那就先走了,诗织,跟叔叔和哥哥拜拜。”
“拜拜!”
走廊上,边走边交谈,分享案件线索:“警部,来之前安藤开车试验了路程时间。根据久保田先生所说的上班路线,时间要比久保田少六分钟,情理之中,很符合。由于昨晚从地图上发现,路线中途从小巷穿过可以到达法院门口,提前拿准备好更换的报废车辆也是可以实现的,测试下来比久保田先生到公司的时间慢五分钟,也在可控范围内。”
“意思是,久保田夫妇的嫌疑不能依靠时间洗脱。”
“嗯,我去本桥法官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发信息麻烦安藤去帮助风见警官查看监控,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多些线索。”
井一欣慰地拍拍佐里的后肩:“我也派坂井警官迅速赶去久保田家,如果直接能抓到现行,或者不对劲的场面,那就直接破案了。”
由于监控视角问题无法避免,警卫室内的纯优在输入代码指令后将定格画面解析,可以判断后座抛尸的人是男性,司机无法判断,牌照依然处于监控死角。如果能耗费大量精力去搜寻这辆车的话,或许可以从中掌握到蛛丝马迹。
午后,各奔东西。
夜晚七点,Joe工作室。
空手而来的纯优敲响工作室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小心翼翼地进去。里外气氛不一,就连呼吸都沉寂的纯优感受到空气的凝固,没有一点流动性,是的,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抑的窒息。
一把黑色的伯莱塔手枪纹丝不动地指向纯优,她再熟悉不过,毕竟,他们二人所使用的枪是同一个款式。
她的枪法,他亲自教的。
“你是找我来问情报的,还是想要杀我。”直面黑色枪口,站在他的正前方。
“那就要看看我对你的判断。”一个坐着左手拿枪,一个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身板。
纯优不语,Joe直言不讳:“有情报显示,伊藤仓彦拥有JL-32试剂配比,组织的内部资料,他哪来的?”
“JL-32,这个药剂我没有经手操作,我并不了解。”
“伊藤佐里的病情加重了吧?”
“他啊,患上了渐冻症,估计是离死亡不远了。”纯优轻佻地点了一下脚跟,不知道是不是脚站着酸了。
“砰!”干脆利落的枪响,一发子弹从枪口直线射出,与纯优的衣袖擦边而过,死死地卡在身后的墙上,弹孔周围裂出发散式的裂隙,枪口肆无忌惮地冒着白烟。
在组织面前,尤其是Joe的面前,纯优永远可以保持最大程度的镇定,她相信自己可以隐藏的很好。无所谓地瞟了眼右衣袖被子弹擦过的缝隙,抬眼质问:“Joe,你清楚你在做什么。怎么,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强大的后座力没有驱使Joe动上分毫,依旧冷到极致地逼问:“组织出现背叛者,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Jole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