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闻必喜
按蹇硕所言,化解这事的最好办法是把张苏二人上交国家。
钟书看完之后也在脑海里思索了会儿,确实是这样的。
蹇硕写来的密信中,有意无意就透露出一个钟书很感兴趣的问题,刘宏对钟书还是很看重的,看来王芬之事对他没什么影响。
不然就按着惯例来啦,派槛车直接先给钟书押送到京城——有啥事您到诏狱再解释吧。
能派出御史去并州查证,这已经是相当信任钟书啦。
但……信任归信任,可没说事情真涉及钟书,不进行处罚啊。
张苏这二人虽然被雁门太守判了无罪,但这件事本身是经不起推敲的。
他俩心里也清楚。
但偏偏愿意顶着这样的罪罚,出塞与胡部通商,其在乎利也。
现在吧,获利但不会被罚的侥幸消失,两人又开始心忧起身家性命来,可见还不够纯啊!
“府君救我!”
张世平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膝行往钟书榻前靠。
郭图还在一旁呢,见张世平要靠近,当即就抽出腰间装饰用的玉具剑,拦在张世平前面:“勿动!”
后面的苏双犹豫着想要跟上去呢,见郭图拔剑,也没敢爬过去,只是不住磕头求钟书救他性命。
这俩人十分清楚。
如果说有人能救他们,那肯定就是钟书了,所以就像溺水者想抓住浮木般急切。
钟书不禁嗤笑道:“只说救汝等,却不知我怎么救汝等啊?”
“府君救……”
张世平生生把要说的话止住,开始细细揣摩刚才钟书说的话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人走南闯北,是真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在的,当即就听出了钟书的弦外之音——你们就干说救你们救你们,让我怎么救你们啊?
听懂之后,张世平就抬手道:“国中缺少马匹,正巧我二人在并州购了二千余匹好马,愿芹献于府君,还望府君不弃。”
苏双比张世平反应慢了一拍,但听张世平一说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附和。
却听钟书笑了一声道:“设汝二人槛车诣京问罪,马属谁者?”
二人一听,具是苦笑。
看来,是不得不下血本才能换回这条命了,张世平又用商量的语气道:“我颇有家资,如若府君……”
钟书直接打断了张世平的话:“我又岂是贪恋汝等家财之人?”
两人想了想,确实也是。
钟书上任以来,从来没传过收受贿赂、饱私囊的消息,只有自掏腰包为公事。不过既然钟书不是为他们的家财,那么就能稍放些心了。
不要钱,那就是有事要他们做了。
张世平先表态道:“世平愿为府君驱驰。”苏双紧随其后道:“双亦然。”
“且起来说话罢。”钟书摆了摆手道,又招呼郭图把剑收回去,而后看着面色紧张的张、苏道:“且宽心,要彼等做的也非是甚么危险事务。”
张苏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忙问钟书有什么吩咐。
可惜这两人之前去了并州,就不知道钟书的农曹供销新政策,只好从头解释了一遍,他要说的不是这,但也算息息相关了。
这几日荀攸不断汇报秋收事宜——实际情况比预想的要多上不少,估摸着就能收上来一百七八十万石粮谷。
而除此之外呢,每户自耕农家里即便备上两年的口粮,也还能卖出一些来,粗略地计算一下,农曹又能收购二三百万石粮食,
其他农副产品更不用说啦,尤其是丝、麻也能收不少。
那么问题来了,粮食是不缺啦,但是财政开始让人头疼了。
所以钟书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能不能让整个农曹‘动’起来,今年大丰收,农副产品在中山国的卖得肯定不好,但是隔壁常山国受灾严重,春耕都耽误了,收成肯定是不大行的,稍稍加些价,把中山国的粮食卖到常山去。
又如冀州其他没受灾的郡国,粮食肯定也产出了不少,可以去平价收购。
钟书把前提这么一交待,张、苏两位当即也明白了——府君还真不是让他们做什么为难的事务,甚至说还在他们的本职中,只不过从私自贩马转型成为国署买卖粮食啦,算是编外人员啦。
不过按钟书说的,只要好好干,那未必就没有上升的空间。
虽说张苏两人年岁不小了,但还有下一代呢,而且…经此一事,他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再有钱,没权没势遇到这种事也没辙!
好比当下,现在并州并并州军手拿把掐,现在回到中山国,还需要仰仗钟书的鼻息,才能得以保全。
但这样已算万幸,总好过丢了命还散了财,于是两人并称道:“我等愿为府君奔走驱驰。”
“善。”钟书笑了一声,又问:“尔等家中可有适龄子侄?适逢学校开课,可使彼等入都中学校习句读。”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心中不禁喜悦。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刚才感受过这世界的恶意,现在,就又感受到钟书抛来的善意。
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入学学习句读,但这可能就是阶级跃迁的契机——两汉以来对商人的限制不可谓不严苛,不但地位低下,而且曾有过禁令:商人子弟不得以为吏。
虽然到了后汉时,限制宽放了不少,但是限制名额的学校,几乎就把社会地位最低的商人子弟给拒在门外啦。
“我等谢过府君!”
二人离了钟书家宅后,郭图不禁蹙眉问道:“君侯何以让商贾子弟入学校耶?”包括之前为华佗在学宫中开办医科,这还则罢了,华佗于钟书有恩,再加上医术确实能救人,考虑到钟书的‘仁’,大家伙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商贾……
以郭图传统士人的观点来看,那妥妥的是国家的蛀虫啊!让商人获得权利和地位,他们只会更好地为自己谋福利。
其实钟书和郭图的观点一致。
但不得不说,这种事儿还是得交给商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彼为商贾,其子侄若向学,学成得以出仕,复为商贾乎?”钟书笑着解释,“再者彼子侄为商贾子弟,耳濡目染,亦通商事也,将来便可使彼等来治商贾,有奇效也!”
郭图也是个聪慧的,听钟书这么一说,当即两眼一亮:“桑弘羊!”
钟书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但具体事迹压根就不知道,就光点头:“然也……”
两人就之前蹇硕写来的密信,又商量讨论了好大一会儿——当时钟书乍一看到蹇硕的信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转念一想……其实问题也没那么大,他做出那副姿态,多半是表演给张、苏二人看的,他要是真慌了神,当场就会令左右给两人拿下,先关进大狱再说。
无他,结合赵云捎回来的信,得知郭缊已经恶了丁原,信中表明了郭缊要上奏天子,弹劾丁原纵容部下吕布劫掠黎民,这么一来是不是一下就能联想到……丁原部下是见财起义,而不是在执法。
而且便是没有郭缊从中出力,钟书也不见得会怕啊。
其中是非曲直,也不是掰扯不了。
你以为我在和胡部通商?
戳啦!我这是在曲线救国!
“公则,我说你来作奏表,”钟书这会儿还不能写字,就吩咐郭图拿着纸笔记录,“「……匈奴所依仗者,在乎马疾也,若能使匈奴失马疾之利,则可使彼族不复为汉庭之患也……更食稻麦,服衣冠,天子圣德,弘以文武,必能降其剽悍,设教以耕种之法,数代而后辄与汉人同……」”
一篇下来,郭图就瞠目结舌,心说府君您这口舌不去战国做说客还真是埋没了,听着还真有几分道理。
首先钟书不承认自己任用商贾去匈奴部落买马匹。
其次,又说了一篇策论来。
具陈与胡部通商不一定是坏事——不光是匈奴,北方的胡人仰仗着什么,就是马快啊,如果汉人商贾能给胡部的马买光,那胡人不就蹦跶不起来了么。
当然这条只是夸张一说,各胡部的马那可是比人还多,给胡部的马买完那也不比杀光胡人要简单。不过也暗示了一个道理,汉人买胡人的马,那就是削弱胡人力量,增强自家军备啊。
然后就是交易的商品,只要边塞做好工作,严禁精铁出塞就行,其他诸如粮食、布帛之类的,也没那么必要禁止。
这一条也不算是无的放矢,因为北方胡族冬天一饿肚子就要化身‘寒冻之寇’,开始南下侵略边境了,有粮食吃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动呐。
再加上吃惯粮食,穿惯了丝麻制的衣服,久而久之就可以考虑降服胡部啦。
到这里开始吹捧刘宏——天子您圣兼文武,拿下区区胡族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可以考虑归化胡人的工作啦,这事儿要是办成了,那可是都是功业啊。
别说郭图看了瞠目结舌,钟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扯。
这说瞎话的功夫,他说着也挺愧对自己的——钟文卿那钟文卿,汝何以成了谄媚阿谀之臣了?
但……别管对不对吧,可能有的对有的不对,但刘宏看了这封奏表后,肯定会格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