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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萧让尘注视着她,一对眼瞳漆黑深邃的摸不到底,唯留她的身影倒映其中。

分明冷漠无动于衷,却像是纵容,像笑意,像所有掩埋在内心深处,无所适从的温柔。

许是觉得那句“只归我一个人”,多少带着几分歧义,担心会对宋辞造成不好的影响。

说完后,他又重新补救道:“我指的是厨艺。”

虽然他这个人全身都充斥满极度的别扭,但宋辞懂他的意思,笑笑:“好呀,那就多谢您的捧场了。”

“不过……”她拾起那两锭银子,礼貌地奉了回去:“用不了这么多的,上次您给的玉佩就已经够贵重了,我正想找个机会还给您呢!”

萧让尘没说话,也没去接那两锭银子。

因为对他的身家而言,区区二十两无关痛痒,路见不平之下拿也就拿了,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数字。

但他也并非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对寻常百姓来说,一两银子或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他都懂的。

倒不是散财童子,而是她上次偶然间治好了自己多年的疾患,本以为能自此去除掉一大块心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没成想从摊位回到邻城府邸的这会功夫,待晚饭拿起筷子时,再尝什么便又一如往常般食之无味了。

萧让尘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怀疑当初摊位上经历的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境。

翌日,他与陆行川立即动身前来寻找答案,不巧赶上她好几日都没出摊。无奈两人只好在清晖镇的一家驿站住下来,足足等了四五天,中途陆行川接到恒宁侯的书信,召他回京例行祭祖,将两个人硬生生熬成了一个人。

终于,今日再次等到她的身影……

想到以后或许还用得上她,自己的病症又不能大肆宣扬,恰好碰到她遭人为难,萧让尘便趁机出手,将一切做的顺理成章,意图博得她的好感。

至于那银子……他觉得比起府里那些医不好病就会抓耳挠腮,每个月还大几十两拿钱的庸医,这二十两,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

于是萧让尘抬起头,薄唇轻启:“既然给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安心拿着吧。若实在过意不去,再给我做一碗上次的面便是。”

宋辞听了这话,短暂思忖片刻,觉得兴许二十两银子对人家来说,应该就是那种随手就可以花掉的散碎零钱,并不会放在心上。自己若一个劲儿反复纠缠,反倒惹人厌烦。

“好吧。”她言语上表示妥协,但行为上并未黑的心安理得,俏皮着开他玩笑:“那我给您开个月卡好了!”

萧让尘不解:“月卡,所为何物?”

他不懂也是理所应当的,宋辞尽可能简单的给他解释:“就是这一个月以内,您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会做的,都可以来摊位上找我,我免费做给您吃……当然,如果有些特殊食材我这里没有,您也可以自己带过来。”

“还是不必那么麻烦……”萧让尘刚想推脱,却被她从中打断。

“您不用跟我客气。”此刻的她背对着天际尽头初升的耀阳,任由赤金色光芒从背后投下,将她的轮廓勾起一道莹亮的边儿,就连头发丝都熠熠生辉。

她口气没多正义凛然,依旧散漫日常而轻松,告诉萧让尘:“常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女子亦当如此。”

“我呢,虽然爱钱,但不赚昧着良心的钱。”

“送进我口袋里的银子,若没有那它的那个能力,再爱我也不会要。既然要了,就请您给我个机会,让我付出一些劳力,尽可能把这个钱拿的舒心些。”

“我做的这些吃食值几个钱,我自己心里有数。”她轻耸耸肩:“一个月赚二十两,再怎么想我也不亏!所以在我出摊的期间,您想来尽管来便是。”

“好啦!不多说了,您先坐在这稍等一下,面马上就来!”

宋辞回过头,余光里其实扫见了宋姝。

但人分三六九等,事分轻重缓急……

眼前她那么大一个金主摆在那,又给银子又有下饭币的连锁效应,她不管金主,跑去跟宋姝吵架,扯头发?

那样做除了惹出一堆人看笑话,其余什么也收获不到。

宋辞头脑十分清醒地将面条煮好,为表达对金主大人的关爱,宽面细面各煮了半份,分别制成炸酱面和油泼面。

油泼面是他点名要的,炸酱面是她想让他尝的。

由于摊位开了有一阵,沸水锅和食材都是备好的,所以近乎眨眼间,面就端到了萧让尘的眼前。

“请用。”她把面送上去以后,便任萧让尘自行用食,自己终于腾出空闲,来料理某个故意找茬的便宜亲戚。

适才食客多,忙得头晕眼花,一直没机会搭理她。结果人家可倒好,不吭声竟当她软弱好欺负,愈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宋辞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那抹花俏艳丽的颜色,踱步过去,轻飘飘道:“还没走啊?”

“怎么?难道那二十两银子压不过你?”

宋姝于宽袖之下握紧双拳,面露愠色。

说到底还是她太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世面,轻易一激便压不住火,脸上显而易见的展露出情绪。

不过年轻归年轻,宋姝却并不傻,否则也不会委曲求全在章家待了这么久,没有被扫地出门,说明还是有几分头脑和本事的,只是太过于稚嫩。

此番,她来东街的目的非常明确。

一个是站在至高点指责她的各种不是,争取在围观之中败坏掉宋辞的名声,让她以后备受冷眼,生意做不下去。

另一个就是她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了。像什么嫡出庶出,什么尊卑有别……她听了十几年!最后她宋辞还不是沦为街边摊贩,自己则成为大族嫡子的发妻。

女子嘛,攀比和好胜心一旦埋下仇恨恶毒的种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嗤。”宋姝冷笑一声:“原以为是长姐贞烈,不喜像章公子那样风流成性的男人。谁成想,竟是早就暗度陈仓,有了其他相好……”

一句话,彻底将宋辞原本苦心支撑的形象扭曲。

宋姝却还嫌不够,继续添油加醋:“以这位随随便便就是二十两银子的大手笔,想来是比章公子家境还要富足的,怪不得长姐宁愿死也要毁亲。”

这下好了,不光行事不检点,还多出贪恋权贵这一条。

围观群众们立即窃窃私语起来,不过他们不是傻子,任由东风东倒,西风西随。

其中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不信这种说辞的,毕竟宋姑娘与当时马车上那两位男子的初识,在场很多人都亲眼所见。除非,那是一场有意为之的戏码。

宋辞依旧还是笑,在宋姝诋毁她的时候,没有急着打断或是辩解,摆出一副“啊对对对”的神情,噙着笑,玩味地看着她。

等宋姝停下来,宋辞才淡淡启口:“说完了吗?”

她没有给周遭群众议论和遐想的机会,也不兜圈子,径直回怼:“没拆穿你,是念着最后的姐妹情谊,给你留些面子。未成想给你点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首先,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家里我还管不管。”

别看宋辞生得娇娇柔柔的一个人,讲话可半点都不怯懦,声音软而脆落,口齿清晰,字句分明:“身为儿女,尊敬双亲孝顺双亲,这我认同。亲事上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我也认同……但前提是,父母得配得上被称作父母!”

“我宋辞来世上近十七年,从懂事起便为家里做事,为父母分忧,试问上面的双亲姨娘和哥哥,下面的弟妹,哪个我没尊敬照顾?家里什么活我没干过?”

“但那时候,累虽累,我从未想过要离开家里。”

这些话是替原主说的,也是替她自己说的:“前不久,兄长在一次游园上看中了里正家的女儿,想给人家凑个风光的聘礼登门提亲。可他已至弱冠之年,亲事紧该提上日程,再攒下去怕是来不及,短期内又凑不到那么多银钱。”

“恰逢章家来向我父亲提亲,父子二人一合计,意图将我嫁出去,将章家的丰厚聘礼转手送与里□□上,来个双喜临门。”

“可喜从何来?章公子为人朝三暮四,夜夜流连烟花巷柳,我已经很明确的与父兄说过,我不愿意,父兄却充耳不闻,硬要将我嫁过去。”

“所以这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一气之下我便服毒自尽,结果断了气后竟意外又醒了过来,这上次与大家说过,就不细谈了。且说醒来后……醒后还没彻底恢复康健,便遭到了兄长的埋怨,并指派一堆活给我做,父亲则是冷言命令我,要么成婚,要么离家,不愿意嫁过去就不再是宋家的人!”

宋辞俏丽的眉头深深皱起:“那一刻,我彻底心寒,觉着他们从未将我看做是女儿,是妹妹。无非像个仆从或物件儿,平时为他们做事,需要钱了也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说卖就可以卖给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

“好了。”她自顾自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不是想博取大家的同情。我宋辞不偷不抢,不讨不要,凭的是自己本事,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钱。之所以说这些,是表明我的立场。”

“我拿他们当亲人,他们却从未拿我当过亲人。况且我早就被逐出家门,今后那个家如何,与我无关。”

“只是做人最起码该存有一些良知,他们生养我,带我来到这个世上,好说歹说又养我到这么大……若非要问我以后要不要管家里了?”

“我现在孑然一身,能不能活下去还成问题,义务的事无能为力。只能等以后站稳跟脚,手里有了宽裕的钱,每年我会按坊间的常规,给家中父母送去赡养的银子。这已经是在我能力范围内最大的诚意了,其他成了婚的女儿,顾家些的,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宋辞顿了顿,直直望向宋姝:“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之前说章公子风流,这话我是听谁说的?服毒,毒又是从哪儿来的?是谁怂恿我的?”

“你以为我被毒了之后,就会记忆全无了吗?”

“嗯?宋姝?”

“我听信传言拼了老命拒绝亲事,不惜服毒,有幸逃出生天后又与家人决裂……最后竟是与在我耳边吹风的你,我的二妹妹,嫁了过去?”

“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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