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不过如此
直到后来身在冷宫,沈乔沉才渐渐想起了这些。
也终于看懂了姑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中,包含的无奈,与叹息。
沈乔沉终于想起,自己进宫拜见姑母,也正是因为萧礼的劝说,甚至就连有些话,都是萧礼说给她听的。
现在想来,那些有意无意的怂恿,以及字里行间的暗示,那时的沈乔沉听不懂,可在宫中见过风浪无数的宸妃,又如何能听不明白。
她想以自己一命,换得子女的平安。
但不知为何,或许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她最终,还是带走了她与崇明帝的两子一女。
姑母走后,沈乔沉曾回沈府去看望祖母和爹娘。
那时沈府的情形,也已有了些许的不明朗。
宸妃的死,让沈家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而祖母,也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日渐苍老了起来。
沈乔沉还清楚的记得,祖母跪在小佛堂里,为女儿和几个外孙外孙女祈福。
沈乔沉跪在不远处,依稀听见祖母口中的低喃:
“早知道……”
“……痴情人……”
“对不住……”
……
沈乔沉那时心思不定,祖母的声音又极低。
因此这些话,她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也并不能完全明白。
但祖母语气中的颤抖和哀恸,直到今天,沈乔沉仍能记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沈乔沉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她的以死相逼,爹娘才会同意让她嫁给萧礼。
因为她的愚蠢,被萧礼挑唆着说了那番话,姑母才会想要以命换命。
也是因为她的存在,沈家才会有所顾忌,明知道宸妃的死因有异,却无法出面为宸妃讨一个公道。
明明,她们都是沈家女。
可最终却要牺牲姑母,来成全她的爱情。
最可笑的是,就连这份感情,也都只是沈乔沉的一厢情愿罢了。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沈乔沉不顾一切的执拗,沈家最终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沈乔沉,才是沈家的罪人……
……
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让沈乔沉的心情并不十分美好。
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要离开,耳边却响起一阵慵懒的男声:
“哦?李家的?”
“……是,左相李淳正是家祖。”萧珏的气势太过慑人,李斯勉强稳住心神,垂眸恭敬地回道。
只是当他说起“左相”二字时,声音还是特意加重了几分,颇有一丝“提醒”的意味。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报出自家祖父的名头,萧珏或许会有所收敛。
却没想到,萧珏闻言,也只是嗤笑了一声,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李斯懊恼之余,却发现大堂中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的确,在众人眼中,即便李斯自报了家门,但左相府在萧珏面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今日,左相因为某些原因,正心虚得巴不得萧珏永远也别记起他。
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自家孙儿给拖了后腿。
这孙儿,还是他最为看重的那个……
众所周知,雍亲王府在大锦朝的地位极其特殊。
萧珏身为宗室,既有兵权,又得圣宠。
自然不会将一个只依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家族放在眼里。
萧珏的不以为然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都能清楚地看出他眼中对于李斯的不屑一顾。
渐渐地,在场众人也反应过来,看来萧世子……似乎对这位颇得左相看重的李家四少爷,很是看不上眼。
对此,沈乔沉却是若有所思。
萧珏此人,她虽了解不深,但就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她并不认为萧珏是个情绪轻易外露的人。
可眼下他对待李斯的态度,却是明明白白的轻视。
就像是在故意为之,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对李家的厌恶。
沈乔沉瞧着,这位李四少爷一看就是心高气傲之人。
今日萧珏的行为,以李斯的心性,想必定会记恨于他……
果不其然,李斯还算俊朗的脸上,此时已是阴云密布。
与李淳颇为相似的双眸中,也满是阴郁与嫉妒。
他这副样子,看得在场之人纷纷暗中摇头。
如今的李斯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家世和才学,就敢在明面上表现出对萧珏的不满。
或许他自以为已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但看在萧珏眼里,却是太过浅显和幼稚。
对萧珏来说,如今的李家,还是李淳当家,至少最近的二十年内,都还轮不到李斯做主。
即使他是李淳最为看重的孙儿,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终究是没经历过风雨和挫折。
李四公子天生聪颖,自小被李淳寄予厚望,如今未及弱冠就中了进士,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再加上李淳也有心为这个孙儿造势,因此,李斯在京中也是屡受追捧。
他的“才子”之名,萧珏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可今日一见之下,李斯的表现,确实让他有些失望。
左相李淳出身贫寒,科考高中后,又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
才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左相之位。
不论其人品如何,但归根结底,李淳此人,还是颇有几分城府和手段的。
与其祖父相比,李斯这样的人,眼下还没有成为他的对手的资格。
萧珏今日刻意地打压李斯,除了他是李家人的原因之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
李淳日后知道今日之事时,会有何反应,萧珏并不在意。
但这李斯,不过是几句奚落和冷眼,就如此轻易的情绪外露。
左相府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也不过如此。
……
萧珏的目的达到,便立即对李斯失去了兴趣。
他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李斯一眼,径自和身边的江枫眠说话去了。
……
见状,原本就是强忍着愤怒的李斯,更是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今日在场的人里,不乏有眼明心亮的,自然将李斯眼底的不满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由得都暗暗替左相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