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挣扎
沈乔沉想得没错，李斯骨子里就是个既自卑又自傲的人。
他自负才学，可他更知道自己本就资质有限，于是便沉迷于受人追捧，听不得任何善意的指点和规劝。
另一方面，他出身相府，又自持清流，向来瞧不起勋贵出身的名门子弟，可实际上，内心里却又极其渴望权势，向往能做人上人。
于是，当李斯遇见沈乔沉和萧珏。
他们一个出自天下最负盛名的百年大族，另一个则生而尊贵，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这二人有着李斯渴望拥有的一切，却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他们站在一起，李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他拥有的一切光环与之相比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粗鄙似白丁，低贱如蝼蚁。
萧珏和沈乔沉，就像是日与月，死死地遮住了李斯微弱的光芒。
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办法，能压得住这二人的气焰……
没办法了……
有的人天生就注定了要挡在别人前面，任凭旁人如何眼红嫉妒，都始终越不过他去。
在李斯眼里，萧珏和沈乔沉就是这样的人。
可无论如何，他还是不甘心。
到底是李家精心培养多年的接班人，趋利避害已是本能。
几乎是瞬间，李斯就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此时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被证实得了疯症的疯子。
所以眼下也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是不能及时让祖母改口，那么他就彻底完了。
因此，当李老夫人派来带走他的人走近时，李斯还是忍不住惊慌开了口：
“等等！”
他的声音凄厉，似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尖厉难听。
从方才诊脉时开始，李斯就一直都在挣扎咒骂。
所以对他此刻的“垂死挣扎”，人们早已司空见惯。
看了他一眼后，就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但李斯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眼看着几个婆子近在眼前，他咬了咬牙，再也没有半点犹豫。
李斯闭上眼睛，孤注一掷高声道：
“等一下！我没有疯！！”
紧接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向萧珏几人的方向冲去……
谁都没料到李斯会突然行动，众人纷纷大吃一惊。
等李家的那几个婆子回过神来，李斯已经越过了她们，径直向萧珏他们的位置而去……
见状，李家众人也是大惊失色。
李斯先前就已得罪了萧珏，他们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局面。
眼下他若是再做出什么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怕是连带着李家都会一同被萧珏记恨上了……
于是，还没等李老夫人开口，李家二夫人就斩钉截铁地斥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拉住！”
闻言，那几个婆子唯恐受罚，连忙争先恐后地向李斯的方向追去。
醉江月一楼的大堂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李斯虽是一介文人，但此时动作也不慢。
很快，竟真的让他冲到了萧珏跟前。
沈乔沉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她之前是故意激怒李斯不假，但谁能想到这李斯一介文人，却一言不合就想动手算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李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沈乔沉下意识地瞥了眼身边的萧珏。
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不以为然。
沈乔沉见状双眸微眯，眼中一丝疑问闪过。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却瞥见一旁的江枫眠也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沈乔沉心中微动，还是稳稳地坐了回去……
于是，人们眼睁睁看着李斯疾步冲到离萧珏不过两三米的位置。
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李斯“噗通”一声跪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
谁也没料到，李斯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连李家众人，也都觉得十分讶异。
毕竟李斯为人一向自傲，就算是在府里，除了在李淳夫妇跟前以外，对待其他人从来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况且，同样是面对萧珏。
先前李斯还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这才过了多久，就甘愿伏小做低了，这前后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些。
不管旁人怎么想，李斯的确是跪在了萧珏跟前。
他垂着头，看上去倒是恭敬十足。
只不过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李斯的眼中却仍是翻涌着强烈的不甘与屈辱。
过了半晌，迟迟不见萧珏开口，李斯最终还是坚持不住，缓缓抬起了头。
此时街上的其他商户大都已逐渐熄灭了烛光，只有醉江月因为他们的原因，还暂时保留着几处光亮。
李斯匍匐在地上，只见萧珏慵懒地靠在椅子里，右手扶额，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
看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狭长的凤眸里一片虚无。
见惯了萧珏平日里张扬肆意的模样，此时他神情冷漠，不动声色的样子就显得格外的危险。
萧珏的沉默，让李斯愈发的惴惴不安。
他的举动，原本也有着做戏的成分。
他本以为，萧珏那样的纨绔子弟，不过就是出身好些，除此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没法与他相比。
于是，他就想通过故意示弱的方式，给萧珏施加压力，最好是能让其主动松口。
毕竟在李斯的认知里，萧珏虽是雍亲王的嫡长子，但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若是萧珏还想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好名声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珏仍是一言不发，视面前的李斯如同空气一般。
饶是李斯面上再如何故作镇定，心中却还是愈发的焦躁起来。
众人见状，也都清楚了萧珏的态度。
于是，都不用人提醒，李家的几个婆子就重新来到李斯身边，一左一右的握住李斯的胳膊，想要将其从萧珏面前拉走。
李斯这才彻底惊慌起来，胡乱挣扎间，恍惚看见萧珏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了然。
他心下一怔，终于知道萧珏只怕是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他竟还妄想着要以名声做交换，逼迫萧珏放过自己。
想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蠢事，李斯心中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