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震怒

“禀相爷，大夫人和四少爷……都受了伤，似乎是不太好了……”

灰衣小厮委婉又快速说完，之后屋内便是一片寂静。

他悄悄抬眸，只见上方坐着的李淳正一脸不耐：

“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是说出门看花灯吗？”

对于此事，此时的李淳并未放在心上，今夜花灯节，街上必定是人头攒动，可李家毕竟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与寻常百姓一般同众人挤在街上，向来都是早早地做了安排。

今年想必也是如此，往年花灯节，李家出行的，也大都是女眷和小辈，至少李淳自己，以及李家大老爷，向来是极少同行。

毕竟李淳自己忙于公务和朝中利益往来，而李家大老爷，心思从来就不在花灯上面，若是放出去了，谁知道是看灯还是看人，也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

对于这个扶不起来的大儿子，李淳就算已经早就不抱希望，可也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惹出什么荒唐事来。

毕竟李淳一向自诩清流，即使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至少明面上，也要扯个遮羞布来。

……

因此，眼下对于儿媳和孙儿受伤一事，李淳也只以为是什么头疼脑热，并未太过担心。

与其相比，自家昏迷的老妻，反而更为要紧一些。

倒也不是说李淳对发妻有多么情深义重，对李淳来说，出身贫寒，一朝登高却对发妻不离不弃，正是他想让外人看到的形象。

也正是多年以来，对外表现出的夫妻情深，举案齐眉，才使得并无深厚底蕴的李家，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获得不少文人清流的追捧和依附，进而成为三皇子和李后的助力。

所以，听闻老妻昏迷，李淳正想着亲自前去查看，只听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文竹似是自言自语道：

“大夫人一向端庄稳妥，只是出门看个花灯，怎么竟都受了伤？”

此话一出，李淳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自家大儿子是个不着调的，所以对于这个大儿媳的人选，自己当年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清流世家的长女，与那些名动京城的高门贵女相比，出身并不十分显赫，但也算是温顺守礼，是个能容人的。

这样的性子，面对自家大儿子，才不会翻了天去。

果然，李大夫人自打嫁入李家，面对自家夫君后院的那堆破事，从来都不曾多说过一句。

每日里都只是孝顺公婆，打理中馈，就连自己的嫡子李斯，打小被公公李淳抱走教养，也从未有过任何怨怼。

多年以来，对于这个长媳，李淳也是十分满意。

就这样一个稳妥的人，出门也是下人们前呼后拥着，又怎么会轻易出了这样的纰漏呢？

这会儿反应过来的李淳，终于也发现了此事的不妥之处。

他冷冷地盯着跪在眼前的小厮，面上也显露出不怒自威的神色：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小厮跪在原地，心中一阵挣扎。

片刻后，最终还是将醉江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今夜主子们在醉江月等候花车，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后来……萧世子带人从楼上下来，正好被四少爷瞧见……”

“之后……四少爷……和大夫人惹怒了萧世子……”

“额……大夫人就疯魔了……”

“四少爷……也受了伤……”

“老夫人，因为一时激动，这才晕了过去……”

灰衣小厮尽量客观地陈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淳的神色也随着他的声音变换个不停。

最终，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李淳也早已脸黑如墨，让人无法直视。

过了一会儿，李淳依旧沉默，空气中只听见他浓重的呼吸声。

小厮有些不安，正想继续开口，却只听上方突然一声巨响。

“砰……”

之后便是一阵瓷器脆裂的声音。

只见李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最终拍案而起，小几上的茶盏也一同被摔落在地，温热的茶水在宽大的衣袖上晕染开来，看起来着实有几分狼狈。

可此时此刻的李淳只觉得怒火中烧，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自己被溅湿的衣衫。

“萧珏！小子轻狂！”

说到底李淳一介文人，就算自卑于出身低贱，心思阴暗如沟渠，可归根到底也是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就算此时他有满腔的愤懑和嫉妒，他也只能翻来覆去地说着这么几句。

事到如今，他才回想起，方才萧珏派人来府上留下的那几句话的真正含义。

想起来人通身流露出的气势，俨然与自家的下人是云泥之别，不禁让人想到他的主子萧珏，也是一般的眼高于顶，盛气凌人。

他们李家是相门，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破落户，李大夫人是左相府的当家主母，李斯又是人尽皆知的李家接班人，这二人，在京中虽算不得什么极为尊贵的人物，可显然也是显贵之一了。

这样的人物，就因为得罪了萧珏的人，就被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羞辱，甚至凌虐！

萧珏此举，简直欺人太甚！

“啪……”

李淳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沉沉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中的愤懑无法压抑，像火一般熊熊燃烧。

见主子满眼的阴郁，跪着的小厮不禁浑身一抖，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事实，并没有妄加多言。

此时此刻，在李淳眼里，什么三皇子，什么沈家，都早已被抛在脑后，眼下他满心满眼想着的，就只是“萧珏”两个字。

只要想到今夜自己堂堂左相，被萧珏这个十几岁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狠狠打了脸面，他就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解他心头之恨。

但此时，李淳也只是知道李大夫人母子受伤极重，却并不知道其具体情况。

他眼下的所有怒火，也只是因为萧珏此举，将李家，以及李淳他自己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李淳出身微寒，一向将脸面看得极重，对生而尊贵的萧珏本就抱着一种本能的嫉恨，这一点，与其孙儿李斯正是一脉相承。

只是近年来，随着李家接连出了皇后和三皇子，李淳自己又官拜左相，李家众人在外一向懂得装模作样，自诩世家清流。

可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一旦被狠狠扯下了繁花如锦的遮羞布，李家人深入骨血的卑劣，便自然而然地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