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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坦

乾隆说要整饬流言可不止一句空话,诏令下达,由李玉起头便层层追查下来,务必要查出根源虽说庆嫔最先拿淑嘉皇贵妃作比的,可那毕竟只是无心之失,到底是谁听在耳里,非得让多贵人跟淑嘉皇贵妃扯上干系不可

人死为重,李玉打的维护金佳氏名声的口号,这就把郁宛给摘干净了。从皇后所在的翊坤宫起始,但凡有在其中添油加醋的,男则送去圊厕行,女则送去浣衣局,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计。

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那拉氏倒是没多说什么,宫里也很久没清洗过了。早些年她还有精神,可自从永璂永璟出世,大半心思都扑在孩子上,后宫里头那些腌臜,只要不是太越界,她都懒得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万岁爷是真心为多贵人出气也好,趁机理理后宫的舌头也罢,那拉氏这个皇后都会尽力配合。

眼看身边人颇有不忿,她反而让容嬷嬷警告下去,“你们之中谁曾造过多贵人的谣言,趁早老老实实站出来,否则,就算陛下肯饶,本宫也断不会宽纵。”

随着圊厕行多了十来个倒夜香的太监,浣衣局也添了五六个干粗活的女婢,宫中总算气象祥和。

唯独多贵人的地位更上一层楼,瞧万岁多宠她呀,为了她连皇后跟令妃的面子都肯下呢。

对此,郁宛只想表示,雨我无瓜。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扑在月初将领的份例银子上,宛如苍蝇搓手,迫不及待。

可等新燕捧着那个肉眼可见干瘪的钱袋回来,郁宛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下去。

“才这点东西”郁宛难以置信。

新燕倒是意料之中,含笑道“小主,贵人的年例也才银一百两而已。”

换算到每个月,就是十两不到。

郁宛不是没粗算过这笔账,可等东西拿到手中,才发现距离自己预期的还要惨些虽说二十两银子就够寻常老百姓一年的嚼用了,可在宫里够什么使的平常找御膳房开小灶,一个鸡蛋都得好几钱银子呢。

草原上流行以物易物,她在勒扎特部的时候倒是很少用现银,可每天都有成扇的牛羊抬进帐篷,物产之丰饶,比皇宫可强多了。

郁宛万分失望,她这不是从金窝掉进狗窝了么

春泥忍着笑,“小主别灰心,这不过是账面上的银子,其实用不了许多的。”

诸如蛋奶米面鸡鸭鱼肉是应有的供给,不必自己掏钱,一年四季的衣裳也有制衣局送来,那一百两只算额外的零花,更别提还有灰色收入诸如上头的赏赐,变买东西捞的外快或是管账管出的油水等等。

“您别嫌这个少,兰贵人她们和您是一样的位份,还没您的荷包沉呢。”春泥道。

至于为什么,那当然被内务府悄悄扣下了,可又能怎么办呢承宠得意无宠失意,宫里一向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

郁宛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新燕就比春泥高明多了,婉转劝道“小主若嫌月例少,何不努努力让陛下升您的位份呢等熬到嫔位,一年就有二百两白银,足足翻了倍呢。”

至于贵妃皇贵妃,那当然更加阔绰。

总算听了句合心意的话,郁宛眼睛倏然亮起,对,求人不如求己,还是靠自个儿逆天改命的好。

立刻下了帖子请皇帝来用膳,正好她得谢谢他呢,帮她洗清了是非。

她承宠虽有半个月了,可两人床下待的时间还没床上多,也很少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乾隆自然觉得新鲜,看着笔帖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大手一挥,“准。”

晚上就到永和宫来了。

郁宛早已妆饰一新严阵以待,因为不知皇帝口味,便特意选了偏清淡的菜式月初都是为银钱焦头烂额的日子,内务府要操心嫔妃们的份例,皇帝也得操心国库的体己。

这时候再上火可就不妙了。

乾隆听见她腹内九曲十八弯,暗笑眼前女子果然有些小聪明,就不知这场鸿门宴是为什么

郁宛虽有心争宠,奈何实在经验欠奉,只能没话找话,“多亏万岁爷替臣妾主持公道,否则臣妾真不知如何自处。”

一副清誉被毁就要去上吊的架势。

乾隆淡定道“倒也不必,此事错原不在你。”

倒是伊贵人来个脱簪待罪是他意想不到的,他以为她会好好自省呢,最好能修封家书回去,警告一下她那个反复横跳的老爹,从此踏踏实实做人。

郁宛听乾隆说完方才恍然,“您是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令妃娘娘的”亏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机密,死死咬住不敢泄露半分。

她就说令妃怎么会知道,看这人也是个谨慎的,很不该冒昧打听御前的事。

乾隆颔首,“令妃知晓,其余人自然也当知晓,消息总会传进伊贵人耳里。”

到时候她就明白她是被其父亲所连累了。

郁宛

说实在的,她觉得皇帝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事就该找个大嘴巴的嫔妃才对嘛,何况颖嫔不得宠,伊贵人又是初来乍到,她俩身边的宫人都不怎么走动,指望谁来当耳报神

乾隆眼角抽了抽,“是朕高估了伊贵人的能耐。”

也低估了眼前这个姑娘的忠心,没想到她竟能守口如瓶。

好在不算坏事,至少他对郁宛的信任更多了。

乾隆道“如今宫中遭逢大变,颖嫔跟伊贵人必将有所警觉,她们自然晓得打听。”

虽然过程崎岖了些,好在目的达到了,就不知伊贵人想起自己白白扣掉的半年份例,会否肝肠寸断

郁宛正咬着筷子出神呢,却听乾隆说道“对了,朕不日将巡幸木兰围场,你也收拾收拾准备同去罢。”

这个郁宛倒是不意外,历史上的乾隆便是极爱热闹享受之人,在位六十年出巡百余次,其中木兰围场更是年年都得去的。

而说到骑马狩猎,更是非蒙古嫔妃莫属。

不得不说,郁宛来的日子可真巧,这才一月不到,马上就逮着出宫的机会了。

可喜悦刚过她便想起,“令妃娘娘快生了呢,陛下就不担心么”

放在寻常人家,这便是妥妥的渣男,老婆要生孩子了,他还有闲工夫游山玩水。

乾隆面露愠色,“朕是奉皇太后出巡。”

自然了,总得找个正当理由,没有比搬出老妈更合适的了可钮祜禄老太太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喜欢射箭打猎,想想都离谱。

郁宛兀自神游,竟没注意到皇帝脸色越来越黑。

好容易醒悟,忙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炖得烂熟的江珧柱,“自然,宫中有众太医和接生嬷嬷照料,想必是无碍的,到底令妃娘娘也不是头一遭生产了。”

况且皇家排场大,准备出宫也得好几日,兴许在那之前令妃已经生完了也说不定。

乾隆面色稍霁,可因为郁宛先前对他的编排,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翳。

郁宛这时候也不敢随便插话了,怕再触霉头,好半晌才搜肠刮肚地挤出句,“陛下颇擅长骑射么”

看他身材高大,筋骨强壮,脱了衣裳还颇有肌肉,或许这方面也不差。

乾隆淡淡道“无功无过,堪堪使得八石弓,不敢与圣祖皇帝相较。”

康熙爷据说力合十五石,或许其中有夸张的成分,可也足够让乾隆这个好孙儿自惭形秽了。

哪知郁宛听罢却露出崇拜的神色,“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据她所知雍正爷才使得四石弓呢她刚听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尽管雍正帝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事实如此,体能上的孱弱或许是他毕生之痛,否则晚年也不会沉迷丹道。

不知怎的,乾隆听完这番心声非但不嫌她逾矩,反而意外地舒坦。

比不过皇玛法,至少比得过皇阿玛。

反正他不是三代人里头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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