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当你毁容(完)

大而拥挤的实验室里不停地穿梭着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来来往往步履匆匆，无数仪器滴滴滴地闪着各色的光，颇有赛博朋克之感。

实验室中以玻璃为墙作隔挡，玻璃墙外有一个神色郁郁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女子坐在待客的椅子上。

“……目前疫苗的研发就是这样，后续还需要杨小姐的配合，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力去做。”

自八年前丧尸王一战后人们就因杨梧在此战中的贡献认可了她，两方经过试探最终达成了对丧尸病毒疫苗研究的合作，合作内容就是杨梧配合研究所研究丧尸好制作疫苗。

杨梧低下头在随身携带的小白板上写了几个字，而后将白板反过来给研究长看。

同样是八年前丧尸王之战，裴琰死在杨梧怀中，杨梧当时一言未发，抱着裴琰的尸体呆在原地整整半个月，好在她是丧尸不需吃喝不惧风雨，不然华洲基地早派人把她强行拖走让她强制休息了。

半个月后杨梧自己缓了过来安葬了裴琰，但此事的后遗症就是杨梧失声再不能说话。

按理说杨梧现在是丧尸，不存在什么声带损坏无法发声的问题，但她就是没办法说话了。

当初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大家也都清楚，全都默契地不再提那件事，并且主动给杨梧准备了白板和水笔方便交流。

回到现在，研究长看着白板上的几个字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请快一点”。

是的，实验体催他们实验快一点，嫌他们实验进度太慢了。

杨梧垂下眼帘，看着洁净的桌面上倒印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内心有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无力。

请快一点。

挖晶核也好，把我当消耗品也好，只要能够快一点去下一个世界见二哥，怎么样都可以。

……快一点吧。

当初丧尸王感觉得没有错，某种意义上，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杨梧的确称得上是“大公无私”。

杨梧是直接空降来这个世界的，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特殊的羁绊，唯一牵动她心灵的裴琰也不偏向哪一方，所以她仅仅只是为这个世界全体人类的命运而担忧，她不存在私心。

这个世界的名与利对她而言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原主的亲人朋友她也不会当真，杨梧本该在裴琰死后就即刻自杀去往下一个世界，只是出于这个世界人类多舛的命运才决定废物利用一下让这具躯体发挥最后的光与热。

只是现在已经耽搁太久太久了，久到杨梧精气神都要被耗尽了。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听到对面的研究长问她还有没有想要的。

她想了想，对基地长说：“带我去看看宁夏吧。”

因为杨梧是高阶丧尸的缘故，哪怕人类已经认可了她视她为同伴，她在基地行走时也必须要有基地高级人员陪同，禁止单独行动。

研究长也是高级人员，但她没有时间陪杨梧去看宁夏，另指了一个人去陪杨梧，自己则是匆匆回去做实验了。

那人带着杨梧七拐八拐地绕过众多建筑，最后来到一片旷野前。

杨梧看着面前的墓碑，坐在碑前抚上上面镶嵌的一个小小的云朵，没忍住闭上眼靠在碑上。

宁夏啊……

这是当初丧尸王被发现的一条线索，杨梧在野外发现了一处首饰碎片，轮廓成色与她手中的那只小云朵一模一样。

杨梧当时就明白宁夏多半遭了难，一路追查下去查到了还未出世的丧尸王头上，发现丧尸王是前所未有现存最高级别的丧尸后将其存在告知了华洲基地，华洲基地先下手为强意欲除去丧尸王，丧尸王以丧尸围城反击。

最后人类胜利，杨梧作为帮助了人类的丧尸获得了人类的尊重，有人问她想要什么，杨梧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宁夏的事，希望他们为宁夏立一个衣冠冢。

宁夏的半个云朵碎片被杨梧自己保存，她将自己那个完好的云朵镶嵌在了宁夏的墓碑上。

冬日的阳光将冰冷的墓碑晒得微微发暖，杨梧靠在墓碑上，心中叹息着，一遍又一遍抚过那个小云朵。

宁夏啊。

她从未想过离别来得这样快，更何况宁夏是治愈系异能者，而在宁夏死后的三个月二哥也随之身亡。

感慨了半晌杨梧起身，在起身的一刹那有什么如电般穿过她的心脏，微妙而不适。

杨梧若有所感地抬眼望向天空，丧尸王死前一击用的是他的晶核，那枚晶核被阻拦它的二哥在临死之际给了自己被自己吸收，同样被送来的还有二哥自己的大部分异能粒子，毕竟裴琰和丧尸王都是火系异能，有一定的相通性。

两份高阶异能让杨梧实力直线上升，又因为上个世界杨梧占卜一道修得很不错，便与“天道”有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感应。

思及此杨梧抬手起卦，卦象直白得可怕——大凶！大凶！绝路！

杨梧不觉蹙起了眉，丧尸王被诛八年，丧尸疫苗的推进也非常顺利，她这个现存最高阶丧尸都投了人类，人类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就突然绝路了？

她再次起卦，卦象仍旧大凶，不仅如此，接下来杨梧接连起卦，卦卦大凶！

于是杨梧改而占卜人类此次危机的来源，隐约得到了一个偏向温和、地下、强大、东南等关键词的指向。

杨梧现在已经成了实质意义上的丧尸王，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地阻拦她。

既有此念，她直接操纵金色粒子如旋风般绞开土壤向东南而去，丧尸的身体令她不惧缺氧，金色粒子组成钻头样在前方旋转着开道，杨梧疾驰着在洞穴中前行。

起先是土壤、虫豸、零零落落的塑料碎片，而后是石块、穴居动物、天然溶洞，最后是植物根系，铺天盖地的植物根系。

那些植物根系密密麻麻，蠕蠕而动，眼见着已非正常意义上的植物。

杨梧看得心底发寒，是什么时候，地下布满了这种根茎？

她一路顺着根茎找过去，身边不正常的根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仍旧蠕蠕而动，好像她要去的不是它们的老家一样，一旁被摧毁的不是与它们同出一源的根系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杨梧为了不错过它的本体直接把洞穴与地表打通，终于在根系最繁杂的地方看到了一棵树。

那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哪怕在末世前也只能算得上普通，更何况在末世到来后因人类消亡植物大肆生长，这棵树在现在看来甚至称得上可怜。

但与它表面矮小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它那庞大的地下根系，杨梧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它甚至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华洲！

杨梧试图与树进行交流，但不论怎么说对方都没有回应。

它只是一棵树，一棵有些变异的树，没有像某些奇幻小说那样生出灵智。

杨梧脸色难看起来，难怪她一路上走过来那些根系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能指望一棵树对你主动攻击，它只会自顾自地生长。

这也意味着人类没办法跟对方谈判，对方也不会因为受伤而畏惧、认输、逃跑，人类只能选择歼灭它。

杨梧急急回了基地，告知了基地这件事。

基地高层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一棵树嘛，既没有主动攻击人类，也只会被动承受攻击，长点根怎么了？它爱长就让它长嘛！又没有碍着谁。

直到前去侦查的人白着脸回来报告说，树附近的小型基地已经空无一人，连老鼠都不剩一个，是真正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不，连白骨都没有，旷野与基地中都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呜呜的声音。

会议一时陷入沉默，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想起不论植物还是动物所有生物都拥有的本能——掠夺。

而且这棵树还苟得很，同距离下它会吞噬小型基地，却不会吞噬中型基地，哪怕挖开中型基地的地下一样是密密麻麻的根系，它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苟着。

各个中小型基地看着自己基地下挖出来的根系魂儿都要飞了，再一问前车之鉴，纷纷收拾行李向华洲基地搬迁。

自此人类与变异树旷日持久的大战彻底拉开帷幕，华洲基地联合各大基地调遣异能者奔赴华洲各地铲除变异树根系，各个小型基地被彻底打散编入华洲基地，共同抵御这个世界的末日。

这无疑是一场持久战，华洲基地在各地建立据点调配物资，异能者也需来回轮换休息，各系异能者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缓慢而有效地清除着地下根系。

杨梧则是前往了那棵树本体所在位置对其本体发动了攻击，她现在拥有金火双系异能，正是木系的克星。

在隆隆的炮弹声中杨梧木然地看着已经被打残的树身根系闪过一阵白光，而后恢复如初。

木系本就生机旺盛，又兼俱治愈系异能，这无疑让这场战争更加艰难，一旦有哪点没除尽，就很有可能要面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

而且杨梧眼尖地看到根系中包裹了一块乳白色晶核，白光正是从其中发出。

也许宁夏当初根本就不是死于丧尸王之手。

硝烟弥漫，杨梧迷茫望天，她分明从次次卜卦中看出人类尚有一丝生

路，与天道感应也确实如此，如今那生路究竟在哪里。

她再度起卦占卜生路所在，卦象仍是一片迷雾，这说明被占卜者不是占卜人可以占卜的存在。

忽然，杨梧顿了顿，想起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占卜人不可占卜自身。

原来如此，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生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个世界的确给人类留了一丝生路，而这生路正是她自己。

想来也是，她接收了裴琰和丧尸王的力量成为了当世单体武力最强者，又是金火双系异能，恐怕那时候起天道就已经布局。

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早到二哥觉醒火系异能、丧尸王觉醒火系异能、她觉醒金系异能的时候，否则她不会觉醒与自己本体相差那么大的金系异能。

是这样啊。

她笑起来，浑身燃起金红双色火焰，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走向那棵树。

她抱向树身，金红的火焰顺着树身燃向根系，从中心向四周漫延，俯瞰而去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烈焰玫瑰。

杨梧在烈焰中越笑越烈，那些火焰没有伤害她，而是亲昵地环绕在她的身边，在她的指尖耳后流连忘返。

在无尽的火焰中杨梧连目光都渐渐虚化，她看到了自己逐渐丧尸化的身体，心中涌上无限欢喜。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一点白光在面前闪过，伸手将其握碎，这一举动也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下一刻她就与晶核一同化为灰烬。

杨梧欢欢喜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崩逝，露出一个满足而快乐的笑容。

二哥，我来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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