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胎笔
我不觉狂喜,飞快转头看了一眼蒋然。
此时此刻,蒋然靠在破庙一角,捂着胸腹间被女孩打得大片凹陷,嘴角挂血。
我心头一痛,眼圈情不自禁的泛热,立刻打手势道:“蒋小姐,我给余薇看完病,就给你治疗!”
蒋然楞了一下,周身煞气自行消散,双眸中的红光也渐渐褪去,重新焕发出一抹渴求。
我冲她使劲点了点头,这才转向余薇。
余薇外表看着十分凄惨,但听她声音中气十足,应该都是外伤,治疗不难。
“余小姐,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我用手语说道:“请放心,我这就给你配药,先治疗一下……”
“不!我什么情况你不了解!”
余薇打断我的比量,摇头道:“其实我的情况很简单:我觉得我阳寿未尽,可以再活五百年!”
我瞠目结舌。
悄悄怀疑,不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就是余薇精神不正常。
谁死了之后不想再活五百年?
我这没死的,还想长生不老呢!
但问题在于,我没这本事!
余薇找我,不如找黑白无常——那两位才是专业人士!
此时此刻,黑白无常的神魂也都瞪圆了眼睛。
大概是也没想到余威会想我提出这样的奇葩要求吧!
我刚想表示我无能为力,余薇一句话把我砸懵了:
“陈千寿陈老爷子说,这事只有你能办到!”
爷爷说的?
爷爷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难不成,他以前教过我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奇法门?
我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有这么回事,倒是想起爷爷说过的一句话:
“你接诊的第一个伤病鬼,必须是姓余的——不管他提出任何要求,你都要答应!”
余薇就是姓余的。
但她的要求,我就算答应了,办不到也是个白瞎!
我悄悄咬咬牙,手语说道:“余小姐,我很想帮你,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只要答应就行!”
余薇眉梢一挑,箭步到供桌前站定脚跟,抄起我按爷爷吩咐早早摆在上面的毛笔,蘸了一管浓墨,在旁边裁成三十二开的小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余威!
然后,换了块砚台,在里面调了一汪红艳艳的朱砂,才对我说道:“陈少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什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盯着她写下来那两个大字发了半天呆。
原以为,她是“蔷薇”的“薇”,没想到却是“威风”的“威”。
这姑娘的爸妈取名字,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大概是看我半天没动,余威凑我耳畔,小声问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讪笑一声,点了点头。
“很简单!”
余威指指供桌上的笔架,说道:“用你的胎笔,蘸朱砂划掉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脸色悄然一变。
寻常胎笔,是用婴儿出生后第一次理下的头发做成的毛笔。
我的不是。
爷爷说,我生来是个光头,三岁后才开始长头发。
但我刚出娘胎的时候,右手掌心里长了一撮笔头长短的黑毛。
我的胎笔就是用这撮黑毛做成的。
爷爷还说,我的胎笔非比寻常,不能轻用。
所以,在过去十几年,这支胎笔一直都是爷爷代为保管。
直到他老人家过世,才交还我手,并嘱托我今晚务必挂在笔架上。
难道爷爷早就料定了今晚的一切,之所以让我备用胎笔,就是为了等余威?
另外,我的胎笔划掉谁的名字,谁就能起死回生?
我有些不信。
不过,看余威一直饱含热切的看我,我最终还是咬咬牙,决定试不试。
反正,工具是她指定的,方法是她告诉我的,如果不行,那就别怪我了!
我提笔蘸朱砂,挥笔划“余威”。
就在我重新提笔站直身子的刹那,余威身上突然传出碎裂之声。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出现在她的身体各处。
裂痕下,有金光闪耀。
仿佛在她体内,有个金色的光源一般。
我懵了。
我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刚想询问一下,就见余威整个人突如气泡一般碎裂开来。
块块身躯不及落地,就已经化作点点滴滴的金色光斑,在我眼前一晃,旋即消失掉了。
我彻底惊呆了。
余威明明要的是起死回生,为什么我感觉划掉她名字后,把她划没了呢?
“陈皮,你完了!你完了!起死回生,勾人还阳,是阎王爷才有权限决定的事,你敢擅自出手?你完了!”
“等我二人回归地府,一定上报阎王,治你死罪!”
黑白无常张牙舞爪,疯狂跳脚。
他俩啥意思?
我成功让余威起死回生了?
不能吧?
这事,我觉得不看到余威本人活蹦乱跳的到我跟前走一遭,实在难以相信!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头一转,我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噔噔噔……
一道火红色的人影箭步走进破庙。
人刚到,两手猛地递出,分别抓住黑白无常神魂的脖子,凶巴巴的说道:“陈少爷做事,要你们两个憨货多嘴多舌?聒噪!”
言罢之时,甩手将黑白无常神魂扔出。
接着起脚,把他们踢得惨叫着,飞出了破庙。
我瞠目结舌,指间一滑,差点没把胎笔掉地上。
只因为,进门这位一头黑色披肩发,身穿红色运动服,脚踩红白相间的运动鞋……不是别个,正是余威。
而且,她一身生机,灯下有影,显然是个大活人!
她……真的起死回生了?
我花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合拢张开的嘴巴。
定睛望处,余威到我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陈少爷,陈老爷子和我有约在先,您活我命,我为奴为婢,伺候保护您百年周全!少爷在上,请受余威一拜!”
我呆立当场。
难怪爷爷千叮咛万嘱咐,我今晚开门问诊,接诊的第一个伤病鬼必须是余威。
原来,爷爷跟她还有这样的约定!
这是爷爷担心他走后,我无人照顾,受人欺负,才提前做好的安排吧!
恍惚之间,爷爷慈祥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我心潮澎湃,两个眼眶悄然湿润……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体内多出一股暖流,润泽全身。
尤其是我先前摔疼的尾巴骨,奇迹一般疼痛尽散,恢复如初。
我眼神忍不住一亮。
这股暖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