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谢思妄没死。
谢思妄是特派调查组里的重要成员。
谢思妄看到了害他的播种者是谁。
中型穿梭艇落地的第一个小时里,幸北获知了如上几条关键信息。
“浪费感情”翟洪广怒骂,“亏我当时因为死旺的死伤心了好久”
唐濯斜眼看他“你伤心了吗我只记得我有点难过,幸北也有点难过,只有你,我一点没看出来。”
翟洪广朝唐濯呲牙。
幸北“不过他活着是好事,他看到了那个播种者,凶手应该很快就能被抓捕归案。”
唐濯“他知道播种者的身份,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给那人机会杀了这么多人”
几人面面相觑。或许只有谢思妄本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伍奇走出来“他们叫你们进去。”
帝才学宫的人和幸北这些无权无势的麻瓜可不一样,有权坐在审判的观众席。而幸北几个人只能遵从吩咐,在门口等着。
幸北站起身,扬了扬下巴“他们终于准备好向我承认错误了”
伍奇“呵,说不定谢思妄看到的播种者就是你。”
两个人低声的斗嘴在进入会议室的一刻戛然而止。全场包括谢思妄的目光都向几人投来。
谢思妄对幸北扬起温文尔雅的笑意“又见面了。”
幸北大咧咧挥手“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手下败将。”
幸北看了看谢思妄身边寸步不离的白大褂,挑了挑眉,“不过你是不是也,离死不远了”
调查组几个面容肃穆的军装男女朝幸北投来威严的凝视。容悦怜轻轻咳嗽一声。
谢思妄却笑容不改,而是顺着幸北的话,很好脾气地颔首“抱歉刚和你比试完就假死,给你造成麻烦了吧不好意思,当时事出有因,今天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幸北顺着谢思妄邀请的手势坐到长桌旁边,不由挑了下眉。
谢思妄死过一回,好像成长了被挑衅也不生气,居然给人感觉有点深不可测。
谢思妄含笑的目光跟着幸北坐下,然后从她的身上,慢慢移到她身侧的龚呈身上,眼神看上去别有意味。
幸北跟着转过头,想戳戳神情严肃的龚呈,却被他轻轻一扭躲开,回过头面对她时,眉眼不见刚才对上谢思妄时的紧绷,一脸“戳我干嘛”的调笑表情。
幸北耸耸肩。
“很好,人齐了。”坐在首位的红发女人开口,朝谢思妄点点头,“开始吧。”
谢思妄从容地起身,从座位上离开,站在讲台一侧“今天我站在这里,首先不是以调查组成员的身份,而是一个证人。”
全场注目下,谢思妄意味深长地停顿,“我,作为18302星被害未遂的受害者,指认”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过来,幸北心脏忽地一颤。
“龚呈为杀害我的凶手。”
“喂”
“呵”
“草”
这话一出,幸北唐濯翟洪广立即发出不屑的单音。
翟洪广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嚷嚷“我知道了,死旺身体没死,但是其实已经脑死亡了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毫无智商的话。”
幸北则冷笑“预科班是个人都知道谢思妄和我们几个有仇,他的证词不可信。”
“不。”谢思妄温和地摇摇头,“我和你有仇,和他可没有。”
谢思妄朝龚呈的方向示意,眸光幽沉地看着他“我说得没错吧龚呈。”
龚呈从刚才开始就整个人呈现一种呆直的状态,不反驳也不回避,像是听不到谢思妄的指责也听不到伙伴的辩护,连眼珠都定定的没有转动,直到此时被点名才小幅度点了点头。
幸北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想伸手去扯下他的胳膊,却看到他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般,轻微动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幸北从那一眼中接收到一股莫名的信号,犹豫了一下,没动。
谢思妄淡然听着幸北三人的激烈反驳,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岿然不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幸北不由扫过会议室中的面孔,发现校长不在。
幸北压下心中不明的不安,语调镇定道“你没有证据。”
谢思妄再一次温润地弯了眼眸,缓缓摇头“我有。”
随着话音落下,全场的注意力无声地落在光屏上。
谢思妄在光脑上有条不紊地点了几下,光屏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幸北一眼就认出,画面中是18302的医务室。
视频是悬在病床边的视角,开头是平静的黑夜,画面中只有谢思妄躺在床上熟睡,而视频进行到一半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夜视镜头中,龚呈的脸无比清晰,连漂染的两绺头发的颜色都了然可辨。
只见龚呈面无表情靠近病床,将一块疑似易挥发迷药的东西在谢思妄鼻下晃过,然后掏出身后的东西,扎入谢思妄手臂。
一秒钟,龚呈收回手,把东西揣回口袋,无声离开。
五分钟后,警报响起,医务室灯光大亮,医务人员进来抢救,警卫出现,各种人影来往穿梭,视频结束。
幸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视线定定落在光屏的方向。
她想起那一晚,她去龚呈的房间偷袭,然而床上空空如也,他的声音幽然从背后出现。
她后来以为是他预感到了她的偷袭,但是仔细想想,她是入夜后才决定去偷袭他的,他的第六感难道还会在睡梦中起作用如果遇到的是巨大的危险,也许可以,但是她当时只是想恶作剧,也值得他的第六感特意把他唤醒吗
直到今天真相才水落石出,原来他那时刚从外面回来,正好撞上鬼鬼祟祟进入他房间的她。
然而
“这不能证明什么。”
嗡嗡的狐疑的议论声中,幸北的声线平稳而清晰。
“那一晚我也溜进了他的病房,但我只是闹着玩,同理你没办法证明他偷偷进你房间是想害你。况且你也没死。”
会议室里静了静。是啊,谢思妄没死,好好地站在这。
谢思妄轻轻笑了下。
“我没死是因为用念力阻挡了一切外来成分进入身体。如果我没有提前防范,现在就无法站在这里作证了。”
幸北重复“你还是没办法证明他当时想要杀你。”顿了顿,“而且既然你当时就有防范,提前设置了视频取证,为什么没有在收集到证据后立刻公布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要让凶手有机会继续杀人”
天赋者学校这边的人面上都带上疑虑。首位的红发女人没有感情的眼眸转向幸北,带着打量和深思。
幸北被她看得后颈发凉,装作散漫地避开目光。
红发女人旁边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这一切是我们的要求。”
中年男人盯着幸北,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谢思妄是新一代念力测试仪测出的第一个s级,而播种者狡猾异常,藏得极深,让谢思妄假死是为了麻痹播种者,也是为了保护他。”
幸北震惊地瞪大眼,不由自主看向谢思妄他是个s级
他和她一样测出s级,对外却伪装成a级
谢思妄对她温润一笑,那眼神仿佛看透一切,让人有些不适。
幸北移开目光。
看在场一部分老师和教官的神情,他们对此也毫不知情。所以,军部是认定威胁马上就能铲除,不需要对于谢思妄的等级严加保密了
想通这一点的幸北,心里更加不安了。
“我们在18302星布下监控,比起取证,更多的是想要确认敌人身份。不当场抓捕凶手,是因为正如你所说,证据不足,我们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敢暴露谢思妄还活着的事实。”
“你这么说,是因为现在有充足的证据了”葛卉子问出大家的心声。
中年男人朝谢思妄示意,光屏上出现另一段视频。
“幸北。”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幸北一激灵,然后才发现声音是从视频中传出来的。
是梁问航的声音。
已经故去的学生生前的视频,让许多老师,比如和梁问航比较熟的葛卉子和精英班教官,都不由挺直了身子,目露专注。
光屏上,梁问航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方向朝着对面的人影,在幽暗的环境中,嗓音显得有些鬼魅“幸北,她其实是s级吧”
幸北感觉自己像是猝然间被抛上万众瞩目的高台,被打上聚光灯,被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洗礼。
容悦怜紧紧皱起眉,红发女人不动声色看了谢思妄一眼。
视频没有停顿地继续。只见梁问航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这话是我想问你的。”
现场的焦点从幸北身上移到她身边的龚呈身上。
这声音是龚呈的,那张往前一步后露出的侧脸也是龚呈的。
龚呈紧盯着梁问航,“你其实是s级吧”
梁问航却并没有被他逼问的语气和动作吓退,反而勾起唇角“既然你知道了今天,我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观看视频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脑中回荡着同一个想法梁问航竟然是s级和谢思妄一样,隐藏起来却依旧被播种者暗害的s级
视频里的梁问航这么胸有成竹,最后还是死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转眼间梁问航已经倒在地上,远处传来巡逻队赶来的声音,龚呈飞速逃离。
从进门开始就疾世愤俗话很多的翟洪广张着口,却像是突然被念力堵住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唐濯呆滞地把头转向龚呈。
郭泰兴奋地指着幸北“我就说红颜祸水她利用完梁问航,又指使另外的追求者把梁问航灭口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一切的源头都是她幸北”
显而易见的胡言乱语,然而在场许多人脑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证据弄晕了,竟然跟着他的话看向幸北,眼神中有恍然,也有对幕后播种者的掂量和仇恨。
刚被梁问航坑过的幸北浑身一颤,瞪着龚呈“我可没指使你,也没暗示你吧”
龚呈看着她夸张惊恐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到现在还相信他呢。
“喀嚓”,“喀嚓”,会议室里骤然出现数十把枪,齐齐对准龚呈。幸北忽然发现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泛起结界的黄光,可谓插翅难逃。
龚呈却像没看到那些枪口也没感受到涌动的念力,只深深望着身边的人。
幸北也看着他。
她总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是在试图给她讲一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太庞杂,她读不懂。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呢
如果早一点讲这个故事,她绝对愿意洗耳恭听,愿意无条件相信。
为什么等到现在
“你长得丑,别想得太美了。”
龚呈一开口,欠揍的口吻让人无比熟悉,但是他冰冷的语气又无比陌生。
“我又不像那个脑残喜欢你,为什么要替你做事我只是利用你当替死鬼而已,我早就发现梁问航脑子有问题,故意引导他相信是你杀了郭娜娜。”
他的笑容是幸北从未见过的冰冷无情,说的话也是小伙伴们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刻薄和轻蔑。
“你才不是什么s级,梁问航那个臆想症搞错了。”龚呈咧开一个讥讽的笑,“不然我在你身边这么久,早就把你杀了。”
“你他妈找死”
身边骤然爆出一声破音的尖叫,唐濯怒不可遏地挥拳,速度太快甚至没人反应过来阻止他。然而他的拳头众目睽睽之下从龚呈的脑袋中穿过,速度不减,仿佛打的是空气。
唐濯没能刹住,惊诧地一个趔趄。
众人集体一愣,红发女人瞳孔一缩,一声令下,数十把枪齐声射击,然而子弹无一例外从少年的身体里穿过。
龚呈依然傲然冷笑着立在原地。
“投影。”
女人沉着脸举起光脑飞速下达指令,会议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不管是调查组还是天赋者学校的警卫老师都紧急加入抓捕行动。
幸北唐濯和翟洪广呆呆立在纷乱的世界中央,有种对着空气吵架挥拳的深深无力,以及被抛弃的无所适从。
幸北有种错觉,她看到的不是真正的龚呈当然,这只是个投影,本来也不是真正的龚呈但她的意思是,这不是真正的龚呈。
她没有摸到他,她没有摸着他声带的震动听他亲口承认,她不愿意相信。
龚呈再没给三人一个眼神,而是走到谢思妄面前。
清冽嗓音浸着凉意“这次是你赢了。”
谢思妄温淡地勾起唇角“你低估我,也低估了新联邦的底蕴。”
龚呈嘲弄低笑“但是你们没抓住我。”
谢思妄温声“迟早会的。”
龚呈漆眸幽森“我也迟早会杀了你。”
“哦。”谢思妄的表情就像是大人听到小孩子毫无震慑力的威胁,无所谓地笑笑,踱步到幸北身边,“可是在那之前”
少年苍白纤细的手指,伸向幸北领口,无名指一勾,挑出一根银色链子。
链子末端坠着一颗星星形状的水晶吊坠。
龚呈冷静的眸子终于波动了一瞬,像是想上前阻止,却意识到他现在只是个影子,而止住了迈步的冲动。
幸北也垂眸盯着眼前的星星挂坠,他送她的唯一礼物。
她看着谢思妄白皙的手指捏上那颗精致的星星,手指泛起念力光芒,就仿佛星星在发光。
“咔嚓。”
星星碎了。在星星碎掉的前一秒,龚呈抬起手,眼神带着一丝急切望着幸北,似乎想要抓住她,似乎想要通过抓住她留在这里。
然而他没有。
星星碎了,龚呈的影子随着星星破碎、消散,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原来不是星星,是投影仪。
也是他为了逃跑准备的工具。
幸北呆愣地摸了摸空荡荡的银色链子。
他送她的唯一礼物,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是它也许从未存在过。没有过礼物,没有过真实的龚呈,一切都是计谋,一切都是工具,华美外表之下的一切都有着冰冷的目的。
碎掉的投影,碎掉的星星,就像碎掉的一个美丽虚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