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执梦
林生生迟迟没有回府。
圆月当空,赵无衣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巧儿着急来报:“姑爷,没有。”
早些时候,赵无衣觉着林生生出去得够久,便着人去寻了,端王爷府、茶楼、酒肆、要租出去的铺面,还有林府通通都找了个遍,全部都是一个回答:没有。
赵无衣手蜷成拳,啃舐着曲起的食指。
踱了几圈,赵无衣回屋换了身暗的衣裳,嘱咐关子和巧儿在家,他自己出去找。
林生生白日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昨日去了端王府,那今日也许也去了那里,可是端王府的人却说不曾见过她。
这就很奇怪了。
赵无衣还是决定再去端王府一趟。只是,他刚踏出赵府的大门,就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记得今晚要做什么吗?阿弟。”
赵无阔同样着了暗色,从府旁的暗处走了出来。
做什么,赵无衣当然知道。
久居暗处的他从来都是见不得人的,父亲从不会将他介绍给旁人,他只是一把好用的刀,听话的影子。
可偏偏,父亲破天荒地说,今夜要带他去见一眼老朋友。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父亲难得对他起了认同。回想上辈子,他没有被父亲认同过,只有冷冷的“不好”“不够好”“不行”。
突如其来的认同,他受宠若惊,他在脑海里想了半日,父亲带他见的是谁,他在父亲的嘴里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答案。
他盘算着,等林生生睡熟,再悄悄起身,他甚至已经放好了香炉,只等林生生回来。
可是林生生没有回来。
赵无衣身子未动,微微侧过头去,黑暗中看不清脸,只见他宽大的肩,直挺的腰背,从那声音出现,浑身的气质瞬间变化了,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上的一株雪松,凛冽异常。
“阿弟,阿爹在等着你了。”
赵无衣直挺挺地看着白日里林生生去的方向,微光点点,晦暗不明。
他挪不动脚。
顾渊侯府。
错落的假山,遒劲的老树上有绿色细小的枝叶,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在夜色中显得幽静无比。
而之下不过几米,有一处暗室。暗室里潮湿,接着冬日的余寒,洇着一小摊一小摊的融水。有水自头顶的尖石处低落,吧嗒吧嗒。
林生生坐在一把竹藤椅子上,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手脚都束着。
顾渊坐在不远处,随手拿起梨花木雕花案上的热茶,暗室洞里自上而下射下一道月光,尘土喧嚣,安静异常。
热茶冒着氤氲的热气,他极有耐心地掀开茶盖,撇去茶沫,轻嘬了一口,然后发出满意的叹声。
“小侯爷,到了。”身旁的人毕恭毕敬,朝小侯爷长鞠一个礼,说着奉上一粒褐色丹药。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照着,深深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一声“小侯爷”。
顾渊点点头,只淡淡地“嗯”,然后将茶杯放在梨花雕花茶案上,在暗室里,发出一道脆响。
顾渊朝林生生抬抬下巴,示意手下将药丸喂下去。
手下得令,走至林生生身前,把林生生耷拉着的头抬起,捏开嘴巴,送了一粒药丸进去。
顾渊依旧是那副姿态,只是脸上玩味之意更甚,手里把玩着白日里从林生生身上掉落的“顾”字腰牌。
漏子不断漏土下去,林生生由一开始的平静,渐渐蹙起眉头来,渐渐的,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顺着白白的颈子流了下来,嘴巴里隐隐约约在说着什么。
来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侯爷,差不多了。”
顾渊应声,将“顾”字腰牌一丢,两手一撑,站了起来,踱至神智不清的林生生身前,然后食指轻佻,将林生生的脸抬了起来。
林生生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道缝子。
微光涌入,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如逢甘霖般轻笑,轻轻唤一声“夫君”。是顾渊没听过的娇软,入耳,顾渊愣了一下。
这是顾渊第二次仔细看林生生的眉眼,杏眼梨涡,目光盈盈,带着春水的微皱,满眼都是他。这样子的林生生看起来更惹人怜爱了,顾渊轻甩头,将杂念甩去,指上加了力道。
林生生却秀眉皱起,轻呼一声:“夫君,你弄疼生儿了。”
顾渊彻底放下指头,朝那人看去,眼神如刀。
怎么,这执梦丹还能生出合宜香的功效?
那人背后生出一背的冷汗,生出莫大的怀疑,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朝顾渊解释。
执梦丹,乃可照见人内心最深的执念,一梦数年,因此唤作执梦丹。早先,垂垂老矣的贵者,会求一粒执梦丹,去看一眼此生未解开的心结,或是惦记数年不得结合的有情人,或是思念过世却相隔数年不见的双亲,只要服下,无一不可见。
有一次,执梦丹被待审之人误服,审讯异常顺畅,后来也偶尔用于审查,当权者有的也会备上几粒,以看身边人有没有不安分的。
顾渊与林生生过手,林生生不受他威压,因此想了这么个招,想听听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眸子如墨,盯的那人忍不住地哆嗦。
“小侯爷,却、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顾渊烦躁甩袖,那人继续补充道,“除、除非,这女子最深的执念就是您,您在她的梦里……”
说者声音愈来愈小,顾渊渐渐沉静下来。
除非,这女子最深的执念就是您,您在她的梦里?他重复这句话。
顾渊缓缓转过身去,话语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顺着那两声夫君往下问。
“你的夫君我叫什么?”
“顾渊,是上都城最俊俏生的最好看的小侯爷。”林生生脸上荡漾着小女儿家的娇羞。顾渊又是一怔,倒是没错。
“夫君待你好不好?”
顾渊本是打算问她为什么会知晓然娘,为什么会对她的事知知甚多,不知为何,出口成了这个。
“夫君待我……”林生生抽噎起来,“待我不好。”
顾渊皱起眉,身子压低了些,专注地听着林生生说话。
“夫君在我们大喜之日,追去春风楼哄了小娘子,我在榻上坐等了一夜,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后来我才知道,夫君早就有了妾室,她生得美,惯会勾人心。我后来的日子,很难过,夫君待我不好。”
林生生的泪和着汗,顺着留了下来,顾渊却盯着面前神智不清的小娘子皱紧了眉,没娶她啊,哪里来的这么一些。且然娘确实是在他和林府提亲前就迎进门的,这事鲜有人知晓。
“春风楼的小娘子叫什么?”顾渊追问。
“柳无眉。”
顾渊心下一惊,昨夜在长公主那里闹了许多,回来后,他觉着然娘或许换个名字会更好,昨夜刚在纸上写了“无眉,柳无眉”还没来得及告诉然娘,他身旁也没有一个人在,怎么她就知道了。
“你还知道夫君的什么?”顾渊急了。
“我还知道……夫君喜欢吃清水小面,不喜欢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吵他,不喜欢读书,喜欢与人打拳,喜欢白色狮子猫。”林生生不说了,最后的话,满是苦涩。
顾渊惊得退后一步,眼前的女子仿若真的生活在他身边似的,真的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顾渊,我恨你!”
林生生眼睛猩红带了恨意,直直朝顾渊大吼出来。往事一幕幕闪过,林生生的心再次如刀绞般痛。
她将顾渊对她的恶一件一件抖落出来,如何羞辱她,如何冷待她,如何宠妾灭妻,如何废了她,一桩桩一件件,林生生像是终了之日,将不满、委屈、不甘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最后的场景,林生生不说话了,林生生的心脏撕心裂肺般疼痛,她痛苦地□□起来。
顾渊听着,后退几步。
若真的迎娶林生生进门了,乖巧听话的工具人他见的太多了,若不曾见过这样鲜活的她,那些,他或许真的可以做出来。
难道真的是,林生生做了一场关于他的梦?一梦数年,成了执念?
并且,这个小女子,似乎很爱他。
顾渊抬手按住鬓角轻揉,他不曾料到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他以为,他会顺着林生生的嘴巴扯出他身边不干净的人来,或者,林生生对他有什么特别目的,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可然娘,柳无眉,又要怎么解释。
顾渊想不通,又不想将有可能会是弱点的事告知与人,若有人真的知道林生生能知道他也许会做的未来的事,他会怎么办。
这个女人,很危险。
顾渊杀心渐起,步子似铁一般,一步一步走向林生生,在空荡的洞里发出悠久的回想。
经方才一番彻骨之痛,林生生已转醒了过来,她隐约记得方才的事情,感觉到了顾渊用了特别的手段让自己把前世的事一番番想起并告诉了他。
林生生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把死的事说出来,若顾渊知道自己怀疑于他,自己必逃不了一死。
就在这时,顾渊的手缓缓掐住了林生生细白的脖子,满含威胁。
“那你告诉夫君,你拿着写着‘顾’字腰牌要去端王府,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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