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螳螂与黄雀
赵无衣睡醒一觉,已经傍晚,空中红霞漫天,他起来瞧见门口的一幕惊呆了。
房间的窗户都打十字盯上木栅栏,从里面推开根本不可能。
卧房门口只开了半扇门,一打开,便能瞧见衣巧儿为首的所有赵府的家丁都守在门前,巧儿垂首眼睛却死死盯着房门,后面的人手里拿着绳子,还有拿铁索的。
这是闹哪一出。
巧儿颇有他的风范,一脸冷静:“夫人交代了,不能让风寒的姑爷再踏出门半步。”
……
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虽然赵府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够两只手。
“放姑爷出去,姑爷要解手。”
一家中男丁贴心地为姑爷奉上夜壶一个。
“姑爷要解大的。”
另一位家中男丁更加贴心地为姑爷奉上一个有两处单独隔开的夜壶,知晓姑爷一惯节俭,还十分贴心地解说:“姑爷,您用吧,用完咱就去给菜地上肥,节省还新鲜。”
……
赵无衣没见过此等架势,嘭——门一关,坐在床上憋气,像只鼓鼓的河豚。
外面传来巧儿义正严辞的声儿:“姑爷,您别生气,小姐回来你就可以出来了。”
巧儿觉得,死守也不过如此了吧。
赵府一众没上过战场的宅门之人,愣是站出威风凛凛威风八面的气势。
顾长策新教授林生生几个招式。
“有人从后面勒住你的脖子,你就这样……”顾长策亲身示范,心无旁骛。林生生也不是黏腻的性子,也心无旁骛地学。
林生生很聪明,也肯努力,一日下来,招式学会也练熟了六七个。
顾长策很满意,他递上一瓶药酒:“回去之后往身上紫青的地方擦擦,很快就消了。”
相处这些日子,他好像明白赵无衣喜欢林生生的点在哪里了。
林生生没有寻常贵女的矫情,磕着碰着也不喊疼,办事干净利落也聪明,肯吃苦不怕事而且,她还很会疼人。
不错。
下学后的顾长策,恢复那副调笑的模样:“可惜了,让赵无衣那小子捷足先登了,不然以本小将军的魅力,小娘子要对我移不开眼了。”
林生生笑起来,梨涡点点,像迎春而开的梨花。
“执安惯会调笑人。”
告别顾长策后,林生生想着赵无衣风寒,一天肯定吃腻了白粥,不如去晚市给他买点吃食。
武馆下雪,众人你挨我挤。
林生生被推过来拥过去,随着人流出了隼义武馆。可世界总是小的,她才刚出武馆,没几步就瞧见站在茶摊旁边似在等人的顾渊。
冤家路窄。
林生生想,安生了几日,顾渊又来找茬。
她面色如常,似不认识顾渊一般,径直走了过去,走出十几米远,林生生回头,看顾渊是不是跟上了她,就是来找她茬。
没有。倒是很稀奇。
不过也是,武馆里官家子弟众多,他兴许是来找谁的吧。
放下身后,脚步轻轻。
晚市上挂了许多灯笼,旗招子在和风中飘扬,林生生直奔她们常去的酒楼,路边有卖绣扇荷包,她便驻足挑着来看。
她被人撞了一下,她看那人一眼,于他差不离年纪的人伸手表示歉意,脚步匆匆离去。
林生生挑好了那只绣着柳叶的荷包,正欲付钱。
一摸腰间,钱袋子丢了,悬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也没了。
思及方才的情形,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方才撞她的小年轻偷了她的钱袋子和玉坠子。
她赶紧去追。
小年轻在人群中迅速移动,林生生尽可能拉近距离。
七拐八拐,人越来越少,绕过几个巷子后,林生生抄近道,拦住了那个人。那人神色局促,看到林生生似有不安,林生生一步一步靠近,把手张开:“还我。”
小年轻看林生生,看样子,林生生只到他鼻子,小小一只,说话也不似市场间女性的粗粝,怎么看怎么是一位大小姐。
一番分析过后,小年轻便松了心,不再惧怕眼前这个姑娘。
她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且看起来娇娇软软,是混不吝喜欢欺负的那种姑娘,一吓就哭鼻子,他笑了。
他学着城里混不吝欺辱人的架势,一步一步朝林生生靠近。
这个时候,林生生才察觉到不对劲,她开始觉得,小年轻说不定是故意引诱她至此的。林生生不再往前走,而是一边看着小年轻,一边用余光张望四周,这条巷子,小年轻身后是死胡同,没有出路,出路只有她身后的这边。
有机会。
可她不甘心,为什么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要忍气吞声。
她慢慢往后走,小年轻轻挑:“姑娘尾随我至此,是看上了小爷么。”
小年轻学的混不吝四不像,既没有混不吝的痞劲儿,也没有酒色场的轻浮劲儿,听起来倒是有种小孩子非要穿大人衣服装大人的感觉。
林生生心里有底。
近日学的招式,不如一试。就算败了,大不了敲她一笔,不像遇到顾渊,真真的刀尖上过招,一招不慎,小命呜呼。
林生生壮着胆子,趁小年轻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先手。
小年轻果然是个只能跑的花架子,林生生一架住他的关隘,他便动弹不得,哎呦哎呦叫起来。
“还我!我知道是你!”林生生追讨。
小年轻一边求饶一边解释:“真没有真没有!”
林生生一只手拧着小年轻的胳膊,一只手去小年轻的腰间寻钱袋子和玉坠子。
钱袋子没寻着,玉坠子也没寻找,林生生不甘心,抓起小年轻的手凑上去一闻,是她独有的那股鹅梨加冷香的味道,就是他,没跑。
林生生继续搜,便真的什么都搜不出了。
眼下没有证据,没有人赃并获,小年轻说什么也不认,林生生无奈,这样僵持也不是个办法,便将小年轻放走了。
放,但也没完全放。
林生生等小年轻走远,才悄悄跟上去。然后她就看见,小年轻和一个乞丐汇合,乞丐手上拿着她的钱袋子,他将一半分给了乞丐,乞丐乐呵呵地离开。
小年轻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贼眉鼠眼地走过来,将银子递给小年轻,林生生瞧见,那伙计身上穿了当铺的衣服。
从偷到转手收利不过半柱香,这钱再到他手里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
躲在暗处的林生生并没有冲出去人赃并获,而是在暗夜中挤出一抹微笑。
看完这出戏的林生生突然意识到,小年轻引诱她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界。她问人,才知,这是上都城的西边。
她根据大致方位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此处小巷子众多,天色已晚,光线昏暗,饶是她学了防人的招式,也未免心里生寒。一个巷子接着一个巷子,无人处倒也还算安心,有人声时,林生生反倒如临大敌。
她隐约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已经跟了她许久了,且无论她去哪个巷子,那脚步声就随着她到哪儿。
林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掌风袭来,林生生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想转身,已经被身后之人拢住了脖子。
那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林生生告诉自己镇静。
白日里,顾长策不就教的她这些吗,她可以的。
她照着白日里的,再次做了一遍。借着巧劲儿,她将身后之人的胳膊以一种非寻常的方式扭着。
那人吃痛发出声音,林生生才觉得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她将脸凑过去,眉毛拧成一条虫子。
顾渊。
顾渊又闲了么这是。
她不知顾渊的意图,所以不敢轻易松手。得罪顾渊已经得罪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多一次也无妨。但是放了他,保不齐他要做些什么。
“你要做什么?”
顾渊左边胳膊被拧在身后,林生生照着顾长策说的,用巧劲儿别着他,顾渊愣是动弹不得。
他方才见到了林生生追逐小偷的全过程,但是他很好奇,为什么不冲出去当面揪出那个人。
知晓她在隼义武馆学武,便起了心思,想试探一番。
结果就是这样。
“放手。”
“不。”林生生回答得斩钉截铁。顺着顾渊的意和自己的小命,她选小命。
林生生将头上束发的袋子扯下来,将顾渊的两只手绑在一处,然后吊高,被绑住后的顾渊便只能腿动,上半身是动不了了。
林生生也不想得罪顾渊得罪得过分:“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给小侯爷松绑,冒犯了。”
顾渊冷嗤,但脚还是跟着林生生走。
林生生以为,顾渊会抓着她问“神秘人”的底细,“神秘人”到底是谁,但是顾渊没有;她也以为,顾渊会威胁她,他睚眦必报,但是也没有。
顾渊就安安静静地被林生生拽着,束带的另一侧攥在林生生手里。
很意外的,顾渊问她:“听闻你最近和顾长策走得近。”
不是听闻,他亲眼所见,他也去了花宴,见到顾长策与她一同玩耍。
林生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上次见到顾渊,她就觉得顾渊沧桑了许多,不再是向外侵略的少年恣意,而是内收的身心俱疲之感。
不过她没有意愿去探究他。
这一世,她更想他们是陌生人,再也不见。但阿爹的事,偏偏绕不开他。就像是,伤口流血结痂了,还要再来一次扯开伤口,再次结痂。
顾渊也瞧出林生生不怎么认识路,所以偶尔开口说左,说右,给林生生指路。后面,顾渊就再没说话。
上辈子顾渊对柳无眉的温柔,林生生隐约觉得,此时感受到了。
但那又如何,已经有了仇怨。
走了许久,穿过热闹的街景时,林生生刻意缩小与顾渊的距离,等人少,便再度拉开距离。
林生生察觉出顾渊这次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坏心眼,便不再刻意防着,只是留意,她一个劲地往家里的方向奔去。
她已经认识路了,心想,等到了下一个路口,就稍微给顾渊松个结,然后自己快速跑掉。
可是刚这么想,顾渊的人就到了。
路口处,顾渊的人手执长刀,对牵着绑着顾渊的林生生几欲拔刀,林生生脑袋里忽然就想起方丈之言:黑色雾气里氤氲着些许红光。
她黑色雾气是见着不少了,那红光呢。
林生生下意识想解释,可解释给谁听呢。
面前的凶神恶煞个个手执长刀,自己的三脚猫防人招式在他们面前就是摆设,若说此次能擒住顾渊是运气,是顾渊大意,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做什么,所以她才能得了这个空档,将顾渊反擒住。
说白了,就是小聪明。
但在绝对力量面前,小聪明毫无用武之地。
她又有些慌着了。
张望四周,十字路口是家酒楼,这里正好是酒楼的背面,无人在意。看情况,就是摆明了又要被顾渊捉了去。
但是,怎么能每次都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呢。
顾渊不是在她手里么。
林生生恶从胆边生,将束发的袋子快快地绕到顾渊脖子前,她身量挨,只及顾渊肩处,这动作很考验人,她威胁那群执长刀的手下:“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就不客气了,你们小侯爷可在我手里呢。”
林生生话音未落,事情就发生了转变。
由于身高,林生生绕到顾渊脖子前束发的袋子下移,移到了顾渊的胸前。
顾渊一用力,林生生被甩出去好远。
面前尽是恶狼,林生生暗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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