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你是外孙媳妇
“韩助理在守着。”他指的是韩灵芝。
韩灵芝我是知道的,有她在也好,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怕是没有人能对夏景轩这么长情了吧,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释然了,但我心里明白,所有的释然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是我说我释然了,立马就释然了,毕竟她对他那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所以当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首当其冲排在头一位。
所有的等待都是一件磨人耐心的事情,而此刻我有种置身于水深火热的感觉,煎熬大概说的便是这种心情。
时间如同漏沙从指缝里悄悄的流走,也从他们生命里慢慢的流走,我担心这微妙的时间不给人留有喘息的机会,便无情的将他们中的某一位就那么带走了,连留给我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时间的难捱,除了是客观性的时间真的很长,另一方面是因为人们的胡思乱想,通常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总是能占据人的大部分思维,那些不好的预感会在此刻得到空前的幻想加放大,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己吓唬自己。
然而,我心里的感应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我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在我面前直面倒地的,这本身就够吓人了,不需要自己再吓唬自己。
夏家的人和季家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到了医院。
回廊的尽头,领头的两个老人一前一后,身后虽然只跟着几号人,但老远传输过来的气势尤为逼人。
夏老太爷还不知道顾里的事情,但我想以林安的性子,她大概是告诉了夏老太爷我就是苏晴的事实。
最先走近的便是夏老太爷了,他的风衣裁剪合体,尽管他的年纪苍老,微微驼背,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傲气十分的逼人。
我想,那样强大的气场绝不是通过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练出来的,而是历经岁月沧桑,历经生死磨难,历经人世百态,看破红尘沉淀出来的。
他的眸子冷戾的刮过我的脸庞,目光落在韩生的脸上,韩生身段站的笔直,头微微垂着,他不敢直视夏老太爷,他身上的威慑力,就连韩学长也会感到敬畏。
“里面什么情况?”夏老太爷的淡定风云,。
他只问里面是什么情况,他没有表现出热切的关心,也没有表现出凌乱的担忧,他只简单的问了一句,就像是医生路过病人的房间,正好碰上病人的护士,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还没传来消息。”韩生的头一直微垂着,我看不清推荐脸上的表情,却能从他颤抖的声音里感知到了他的惧意。
“你是外孙媳妇?”我的身后响起一抹慈祥和蔼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判断,这是个极为好相处的老人,行川哥哥身上的随和特质是像他的。
我回头,一眼看过去。
纵使年华老去,眼前的老人也不输气宇轩昂。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我的目光十分的柔和。看样子,他十分满意他的外孙媳妇。
“外公。”我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礼貌性的对眼前的老人打招呼。
季老太爷走近,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的慈祥。
“好孩子,你受苦了。”他说。
季老爷是我受苦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行川跟我说了你们的故事,我们祖孙俩推心置腹谈了许久,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宝贝孙儿最是放不下你。可怜我那孙儿,都是被这个老东西害的!”他的话锋一转,矛头转向夏老太爷,“若不是当初他阻止行川父亲母亲,让那么小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母亲,他也不会因为疏于照顾,从小就落下病根,这都怪他。”
“什么你的孙儿?那是你的孙儿吗?我的孙子跟你们季家半点关系也没有,你给我滾,一辈子我都不想看到你。”
夏老太爷做了一个不符合身份的举动,远远的对季老爷啐了一口痰。
季老爷越过我,面红耳赤的举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打过去,被突然跑过来的韩生及时制止了住。
季老爷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这头老倔驴,我若不是看在我外孙的面子上,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我是老倔驴,你是什么,老犟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斤两,还要跟我拼?”夏老太爷没有示弱。
明明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老一辈,偏偏此刻的行为幼稚的像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一般,令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同样有着岁月沉淀的两位老人,秉性和气场却又完全不同,很难想象他们年少的时候竟然也曾是一对情同手足的兄弟,只不过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纠葛至今。
其实他们都不年轻了,白发苍苍,红颜迟暮,即使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族气场,仍旧掩盖不了岁月无情的事实。就是这样黄土都埋到脖颈处的两位老人,谁也不愿意退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交汇处有无数个刀光剑影在他们之间来回波动,其实比起仇恨了一辈子的人来说,爱其实很难。
你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两家人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和好如初,如同年少的时候一起下下棋,一起征战沙场,那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包括化解仇恨,化解误会……只是我更加心疼和惋惜他们,他们如此的苍老,摆在他们眼前的日子距离坟墓其实很近,近到往前一步就掉入了墓穴里,睡了一觉就再也不会醒过来……如此微妙而短少的时间,他们却还要用来置气,用来误会,用来怨恨,其实真得很令人感到痛心。
眼下两家老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围的世界都是静止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手术室的大门依然是紧闭着的,我低头看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这意味着他进手术室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是什么概念?
八个小时,他在生死一线挣扎了八个小时,艰苦卓绝的挣扎了八个小时,仍然没有清醒过来,这只能意味着他距离死亡越来越近,距离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所有的手术时间都是与病情病理成正比的,手术的复杂性、多变性,风险性,决定了手术的成败率,而时间就是衡量一台手术是否能够正真成功的,最直观的一个衡量标准。
“这个物归原主。”我从口袋里将那枚有着岁月沉淀的怀表递了过去。
这块绣有兰花纹路的怀表行川在去拜访他的外祖父回来以后,就交到了我的手术,他说让我循着个好的机会交给他的爷爷,其实他这么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块怀表原本就是我发现的,另一方面我是苏晴的事实,是迟早要被夏老太爷发现的,夏老太爷本身就讨厌苏晴,如此一来若是这块怀表经过我的手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夏老天爷可能会看在怀表主人的面子上,而改变对我的看法。
行川哥哥在我身上花下的心思可谓是用心良苦,处处都做到位了。
物归原主,归的物品,还的是当初怀表主人的情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可以阻挡一颗爱人的心的,也包括时间。
虽然我之前有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也包括感情。其实我那样说的有些极端,毕竟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极少数的一部分人,他们的感情可以做到始终如一,至死不渝,这就是真爱。
夏老太爷在见到旧物,目光变得柔和,眼底微微闪烁着泪光,他的手在颤抖,脸上写满了忧伤。其实我感到十分的震惊,因为我觉得那样的忧伤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这完全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不符。这大概是睹物思人的另一种境界了。
其实不止是夏老太爷的目光变的柔和,就连季老太爷的目光同样变的柔和,似乎这一件故人的旧物勾起了他们之间无数个美好的画面,时间带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带走了他们之间的年华,却带不走他们之间共有的回忆。
回忆在此刻看来,其实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它可以触及人的灵魂,在神思回往的间隙,看透人世百态,看透滚滚红尘,其实人活到最后不过是一赔黄土,风一吹,就没有了。
“这是兰亭的东西,你哪来的?”夏老太爷疑惑的看着我。
“您看看这个。”我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将包里的那几张叫兰亭女子的老照片给递了过去。
画面很美好,青涩年华里最美的光景,少女穿着学生服,跪坐在小桥溪水旁,光着的小脚丫全部浸透的溪水里。她脸上有着明艳灿烂的笑容,带着一股穿透力,可以穿越时空,照亮眼前两位老人晦暗的心。
“是兰亭,没错。这是我给她拍的照。”这是季老太爷的声音,他的个子比夏太爷要矮一些,伸长脖子去看画面上的人物目光柔的像是要掐出水似得生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