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命运的终点

张璐琪戛然而止的回忆，倒并没有给身为旁听者的叶静造成什么空白，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再结合学姐之前的叙述，叶静大致可以理解她和李明学长间是怎么回事了。

诚如李明学长说得，周瑾芸需要一个看得到的奇迹，而创造一个奇迹，需要的远不仅仅是努力而已。只是或许学长根本没想过，当他决定在比赛中动手脚的那一刻起，这个奇迹本身就已经失去意义了。

没人知道不就好了？叶静忍不住去猜想，李明肯定会这么说的。

然而，这个谎言最终还是张璐琪自己发现的，这不难理解，身为选手，本人对于自己的实力一定是再清楚不过的，过程中的任何违和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不过若藉由这个结果，叶静不得不想到，最不相信这个奇迹的，时刻怀疑它能否出现的，没准不是别人，正是张璐琪自己。

“结果。。。奇迹还真是少得可怜呢。。。”张璐琪抬头看着蓝天，像是在和叶静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后来我也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芸儿的手术其实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以至于除了缪文琦那个愣头青外，没有医院敢承接。”

张璐琪轻轻叹了口气，侧脸瞧着叶静：“每当这么想时，就对当时芸儿放弃手术的结果感到一丝庆幸。只是，如果以这个为前提的话，总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情都变得毫无意义了，有点不甘心啊。。。”

叶静无奈地笑了笑表示同意，确实，如果到头来维持原状才是不得不遵循的规则，那么任何试图争取，以及反抗的行为，事后看起来都像是背道而驰的徒劳。甚至有的时候，冀望于奇迹，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就像不久前周瑾芸说的那样，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命运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你自认为有希望能改变未来的同时，实际上却仍然被它推着往既定的路线上前进。

“可是。。。”叶静忽然想到，“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学姐你干嘛还留在田径社呢？”

被问到心坎里的张璐琪苦笑笑：“大概是我在赌气吧。。。”

“呃？”叶静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你还没有放弃应援吗？”

张璐琪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不想承认我错了。。。”

叶静露出一脸更加不解的表情。

“李明呀。。。”张璐琪叹了口气，“他总是对的，虽然当时因为这件事情和他闹翻，可如今看来，恐怕我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因为我的意气用事和不切实际，连累了社团。。。”

“虽然那场友谊赛性质的比赛成绩并不记入正式档案，但造假终归是造假，尽管李明没对我说，但我知道为此学生会找了他不少麻烦。。。”张璐琪兀地没了声音，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了一下似的，“他说这事情本来就是他策划的，怨不得别人。。。”

嘿呃？还有这话？叶静不禁唏嘘，看起来蛮不讲理的李明道也不乏万钧责难，一人肩挑的丈夫气概。

虽然叶静这会儿没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分分明明地在问：“李明既然如此仗义，你又何苦离开社团，或者说，离开学长啊？”

张璐琪看了眼叶静，也无意遮掩：“我就是讨厌他的这种总是对啊。。。”

“啊？”

“不是针对他的人，而是。。。”张璐琪说着，一边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仿佛是想借着伸展时紧绷的声带模糊掉她正在说的话，只是效果并不那么显著，叶静还是听清了她的言语，“而是那种。。。那种命运般的现实，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我无比的讨厌，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正确。。。那感觉。。。那感觉就像一次次被打倒，被奚落，却又无力反抗，也许偶尔有着那么一丝希望我能够战胜它，可结果却只不过是给自己带来更多伤痛而已。。。我只是。。。不明白。。。”

短短几分钟的惆怅，叶静仿佛能感受得到张璐琪学姐开朗外表下的那份疑惑与不甘。因为直到现在，叶静自己也时不时经历着这样一种折磨。即使全世界都说你错了，即使有时候连你自己都认定再追求着一个不可能的结果，当最终把一切的纠结与磨难都趋于原点，剩下的往往就只是‘是’或者‘不是’两个简单的选择。

大多数情况下，答案的其中之一，已经有很多人替你选了。

但究竟。。。他们告诉我的答案，是不是真的？

于是我开始自己寻找那份答案，伴随着如履荆棘般的伤痛却甘之如饴，因为自信在漫漫人生中，每一次伤，每一份痛，都将成为指引心中所期盼那份答案的路灯。

“可是如果最后是我错了，那一切可以重来吗？”

“呃？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叶静一慌，赶忙拼命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语。

好在谈及往事的张璐琪此时心情也十分复杂，根本无暇去探究叶静的言语所指。

“不早了，回去吧？”张璐琪有些疲惫地建议到，指了指眼前，那条笔直的水泥路。

如果人生也是一条笔直的路，是非对错一目了然的话。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自人类存在之时，便已刻入了我们的基因，甚至在你自己还没搞清楚到底想收获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习惯性的在在努力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当你追求的东西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在他人眼中，是那么的可笑，更有甚者，曾几何时，你会不会也对着镜子，嘲笑自己？

笑不出来啊。。。因为在笔直的命运之路终点，是张璐琪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在疾病日积月累的折磨下，就连身边最亲的人都已经放弃，当开始把你看做包袱的那一刻起，别离那天来临的时候，自然。。。会笑着分手。。。

张璐琪咬了咬牙，拍去身上的灰尘，仍然让自己坚信，你们说的答案是错的。

叶静看着走在前头的学姐背影，亦然跟了上去：“等等我~~”

。。。。。。

经历了上午的长跑，叶静多少有些体力不支，以至于一整天都不得不趴在课桌上听课，并想尽办法，利用一切位置将酸软僵硬的双腿搁高，享受片刻舒适。

刘莲瞅了她一眼：“我算知道你干嘛老不穿裙子了。。。”

“嗯？”叶静心里咚地一声，像被丢进了一块砖头。

“看你这腿听节课要换几个姿势啊，要是穿裙子还不得走得光光的？”

叶静啧啧嘴，端正了下坐姿：“那是因为早上陪学姐跑步累到啦，现在还直打哆嗦。。。”

“还不是你自己跟着要去的。。。”刘莲负气似地嘟了嘟嘴，因为跑完步后免不了要洗浴一番，而向来视上课铃响为生命线的好孩子刘莲，不得不一个人先出了门，这会儿倒像是在吃学姐的醋。

然而刘莲总是酷不过几秒的，又忍不住找叶静搭话。只见她迅速扫了眼讲台前的老师，确定他正低头读着讲义，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学生时，也就安心地扭过头继续跟叶静碎起嘴来。

“喂，叶静，跟你说个事情~~”刘莲推了推坐在旁边的叶静。

“什么？”

“说起跑步，璐琪姐马上要比赛了，你觉着。。。”刘莲吸吸鼻子，“那个出于李明学长和她之间的微妙关系，我想要是以偶像社团的名义去应援。。。”

“干嘛要偶像社？”叶静不禁打断道，“我们自己去不就完了？”

“哎呀，如果是偶像活动的话，万一有什么费用就可以走经费流程了啊~~”

叶静一滴冷汗，你果然是干财务的料。

“你说学长他会同意吗？”刘莲追问道。

叶静的脑中不由想起早上和学姐聊得那番话：“放心吧，你只管跟学长说，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儿。。。”

“耶？”刘莲不禁觉得有点意外，“你干嘛替他说好话啊？”

“有吗？”叶静无所谓地耸耸肩，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讲台，“嘘~老师讲义读完了，安静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