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意义

叶静赶到田径社时，张璐琪正推着周瑾芸等在跑道边。

“喔喔，来了来了~~”看到叶静低着头朝这里跑来，张璐琪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庆幸还赶得上第一节课的点名。

“学姐早。。。”叶静冲到跟前，弯着腰喘了几口大气，“没。。。没耽误什么吧？”

“没事儿。。。”张璐琪用毛巾替叶静抹了把脸说道，“行了，芸儿就交给你了，好好送她回寝室，我就先去上课了。。。”

“你先走吧，没问题的，放心吧！”叶静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来到周瑾芸身后握了握轮椅的把手。

轮椅上的周瑾芸一如既往地认为没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但在张璐琪的一贯坚持下，这会儿也只是笑笑，对叶静说了声：“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叶静便暂时告别了张璐琪，推着周瑾芸的轮椅朝着寝室的方向往回走。

“小静啊。。。”路上，周瑾芸问道，“你今天也没课吗？”

“喔，我只是上午第一节没课。。。”叶静回答道。

“那就是说有时间啦？”周瑾芸嫣然一笑，“我想去小林园看看，带我去好吗？”

“呃？”叶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开学时带你们吃野餐的那个地方啦~~”

“喔喔~~”经这一提醒，叶静立即想起了那处幽静祥和的所在，以及学姐亲手制作三明治的美味，不禁问道，“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也没什么。。。”周瑾芸悠悠地说了句，“对了，小琪对你说过吗？她通过了测试，已经获得这次田径比赛的参赛资格了。。。”

“嗯？呃。。。”叶静本想表现得更惊喜些，可是好比高三学生过会考一样，相比之后的高考，实在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尤其对于大多数社员都能获得的比赛资格，她实在没法抓到重点并为之感到庆贺。

“你也觉得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

“没！没！”叶静赶忙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那么想其实也没什么错啦。。。”周瑾芸浅浅地笑了笑，“不过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连起跑姿势都不会呢，短时间内从一个门外汉，到现在能轻松取得比赛资格，也是种奇迹了吧？”

闻言，叶静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呃？”周瑾芸转身看着叶静，“怎么不走了？”

“学姐，奇迹什么的。。。”叶静抿抿嘴，“那正是璐琪姐想要证明给你看的呀。。。”

周瑾芸沉默了，抬头看着远处，习惯性地打整理着脸侧的长发，双眸中满是迷离的氤氲。。。

叶静没有再说什么，咽了下嗓子，弓起身子准备推起轮椅接着上路。

“小静，你知道么？”周瑾芸突然说道，“手术的事情其实是我自己主动放弃的。。。”

“呃？”叶静停了发力，看着周瑾芸。

已过上课时间的大学城，依稀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暖洋洋的阳光晒得人有些发烫，但只要有风经过，就能瞬间吹走这仿佛置身夏末的错觉。四季更替，日月交辉，时间的流逝总是人们改变不了的永恒。

周瑾芸紧了紧衣服的领口，说道：“我有过一次机会，或许可以治好我的病，小琪就是为这个事情坚持用田径来证明，奇迹是值得期待的。尽管这么做确实对不起她所付出的努力，但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手术。。。”

叶静轻轻叹了口气，事情的经过其实她早已大致了解，但是想到张璐琪学姐为了这件事，至今还在向命运赌气似地倔强着，就像一颗草种，原本可以选择在阳光沃土中生长，却执意为了证明些什么而选择飘向石缝，叶静不禁想问。。。

“为什么。。。”

周瑾芸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双腿问道：“叶静，如果换成你，你觉得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糟。。。糟透了。。。”也许回答得很残酷，但叶静知道那是事实，她知道那些有的没的安慰话，小芸学姐恐怕已经听腻了。

“没错。。。很糟糕。。。”周瑾芸点点头，“就这样坐在轮椅上，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负担，如果有机会可以摆脱这种生活，我想人们一定会觉得，没有理由会不去尝试吧？事实上。。。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么？”

叶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担心周瑾芸一直紧握着衣领，好像很冷的样子，便脱下了外套披到她身上。

“好暖和。。。”周瑾芸微笑着摸了摸肩上的衣物，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真得害怕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更糟。。。”

“也许在别人眼中，我的生活就像乐色般一文不值。可是阳光照在我身上我依然会感到暖，微风吹过我也会感到冷，对我来说，这就是更重要的东西，我的生命。。。”

周瑾芸舔了舔嘴唇，眼中似有星点泪痕。。。

“即便是这样残疾，痛苦的生命，我也舍不得放弃啊。。。”

面对你，我看得到，你那美丽的笑容。背对你，依然能感受到，无比坚强的勇气。

生命中有了牵挂，绝望就会被一点点稀释，只有重新学会笑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花儿比印象中要香，人儿也比记忆中更美。

“我知道。。。”叶静来到周瑾芸面前，蹲下身与之面对面，“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

“老天从来不会安排我们想要的生活，再精彩的人生中总也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叶静说着站了起来，“小芸姐，在我看来，璐琪姐并不是因为你放弃手术而在赌气，她只是想在向你证明，即使是没有达到期望的生活，也依然可以有着很多快乐。这段时间以来你也看过不少璐琪学姐训练时的模样了吧，你能说她在其中找不到任何快乐么？”

闻言，周瑾芸闭了闭眼，回忆之前种种，小静说得也许没错，小琪想要告诉我的并不是直面死亡的勇气，她更想向我传达，好好活着的力量。。。

周瑾芸看着眼前这位小学妹，开学那会儿听人说，她是张璐琪一眼相中，甚至近乎武断地抢回寝室的。自己也曾经问过她，当时在场有那么多优秀的孩子，为何唯独选了叶静？

“哦，大概看到她的脸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吧。。。”张璐琪如是回答，“而且，直觉告诉我，她就是那群孩子中最优秀的，而且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得不说，小琪的直觉总是很准。

“不冷了。。。”周瑾芸解下披在肩上的外套还给了叶静，一边笑道，“我怎么觉得刚才那番话在说你自己啊？”

“我？”话题突然抛回自己身上，让还在心潮澎拜的叶静来了个急转弯，“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没什么，这几天在看你参与的那些史诗视频时听刘莲说得。。。”周瑾芸说道，“她说别看你社团活动挺卖力，但实际上你根本不喜欢当偶像。。。”

“啊啊。。。小榴莲这么说啊。。。”叶静有点丧气，虽然说的事实，但是这话出自担当自己经纪人的刘莲口中，听起来怎么都有些责怪自己的意思。

“与其说不喜欢。。。”叶静解释道，“更多的是不习惯吧，那个。。。什么。。。怎么说呢。。。一直找不到窍门。。。”

“那我将刚才你说的话还给你啊？”周瑾芸插话道，“那么长时间的社团活动，你真的一点乐趣都没找到吗？”

“诶？这个嘛。。。老实说，虽然老被学长他们捉弄，不过在社团的时候，确实挺开心的。。。”

“所以啊。。。”周瑾芸接过话，“有没有想过主动为社团做些什么吗？据我所知，大多数时候，你都像是被逼着工作一样吧？这样真的能感到快乐吗？”

叶静啧啧嘴，真要说自己能从中体会乐趣，倒确实说不过去。实际上，小芸姐的话着实有种命中靶心的感觉，仔细想想，在对待偶像社的问题上，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直都挺敷衍的。。。

“唔。。。这些话也是刘莲跟你说的？”叶静不禁想问。

周瑾芸笑得很亲切：“因为她不敢跟你说这些啊。。。”

“为什么不敢？”这话着实让叶静感到有点委屈，“我有那么霸道吗？”

“呵呵，不是那个意思。。。”周瑾芸莞尔一笑，“我是觉得，比起你，小榴莲似乎更珍惜你的偶像身份，她就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押在你身上一样，怕你走错了路，更怕你会停下来不走，你明白吗？有时候，梦想，并不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回轮到叶静沉默不语了，她明白，当初答应进偶像社，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刘莲。没准在刘莲心目中，自己真的是个能够承载她梦想的偶像，可是，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似乎也从没想过要成为那样的人。

想到这些，叶静不由叹了口气：“学姐，被你说得我都有些困惑了。。。打个比方，难道一定要专心致志地从事一样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吗？”

“那你经历的那些偶像工作中。。。”周瑾芸回到道，“在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中，又有几个是在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呢？”

叶静顿觉无语，虾米动漫社的人们画起了曾经最讨厌的商业漫画，王习他们的小说，也不能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如此说来，他们一开始可都是挑的自己最喜欢的活动作为社团内容的，结果不也是事与愿违么。

“我想比起可能遥不可及的结果。。。”周瑾芸的声音打断了叶静飘散的思绪，“我们更多的时间，是在思考这一路的意义吧。。。”

叶静深深地吸了口气，并且秉在胸中伸了伸了懒腰，接着痛快地将之呼出。

“呼~~~”叶静自说自话地点了点了头，“李明学长说不少人玩起社团这场游戏时格外地认真，没准，我也该认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