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记忆

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空白，不停变换着红蓝两种色调。

叶静记得自己方才睡下，然而对此见惯不怪的她，也没怎么犹豫地，便迈开脚步朝那片迷雾中走去。

记得曾经小智警告过，人的潜意识中埋藏着太多危险，即使在梦中，不假思索地随便乱跑也不值得提倡。

然而叶静不以为然，为何要害怕自己的梦呢？它又不曾令你感到失望，唯有当你醒来时，才会感到黄粱一梦的空虚，追忆那些一去不返的记忆，徒增失落之感。。。

酒是故乡醇，人是旧时好。。。

迷雾散去的尽头，是儿时记忆中的小镇，循着记忆，叶静一步步地来到了外婆家，那里承载着她和表哥太多童年的回忆，叶静推开虚掩的大门，兀地从里面传来一阵哀嚎，唬得叶静霎时想起小智那边听来得种种可怕传说。

“啊！！”定睛看时，只见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女孩儿，捏着个机器人的脑袋冲出房间，径直来到客厅中间的沙发前，冲着坐在上面正看电视的魏亮吼道，“哥！你怎么把它拼起来了？”

“啊？什么啊？”不愿把视线离开电视的魏亮，将目光朝女孩儿手里迅速瞅了一眼：“哦，这个啊，我今天放学早，回来看你桌上放着这个，差个脑袋，就闲得无聊就顺便帮你做了。。。”

“啊啊啊！那是我特意留给今天的最后工作啊！”女孩儿捏着拳头，气鼓鼓地说道，“我期盼完工的这一刻一整天了！现在你把它全毁了！”

“有什么关系。。。”魏亮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装不是装，这不早晚的事情么。。。”

女孩儿义正言辞地说道：“模型是要自己装的！缺一个零件那都不是百分百自己装的！你毁了这份重要的意义！”

“有。。。有那么严重么。。。”魏亮有点哭笑不得，“那。。。那我帮你拆了，你在装一遍总行了吧？”

“怎么拆！你连贴纸都粘了！而且还给贴歪了！”

“哪有？”一听小丫头嫌弃自己的做工，身为宅界元老，魏亮也不服气了，“你哥我好歹也是圈内公认的黄金圣手，干起活来手不抖，眼不花，气都不喘堪比手术大夫，我会把贴纸弄歪？”

“我不管！”小姑娘一嘟嘴，“这个模型现在变成你完成的了，不是我的了！你得赔我！”

“我说你这不是强迫症么？”魏亮一脸黑线，赶忙朝厨房喊救兵，“姑父~~姑父~~小静又在跟我捣乱了！”

“什么事儿啊？”叶天勤捏着炒菜铲，一身油烟气地从厨房里转出身来，“怎么了小亮？小静又欺负你了？”

“没有！”小叶静蹭蹭蹭地跑到父亲身边，踮起脚给父亲看手里的玩具，“表哥不经我同意，动我的模型，把它装好了！”

“装好了？”叶天勤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皱起了眉头，“装好不就好了么，这玩意儿不就装起来玩的么，我还以为他把你东西弄坏了呢。。。”

“哈哈哈哈哈！”那边魏亮故意拉长声调，笑得很是挑衅，“姑父英明！”

“不是这样子的啊！”小叶静急得直跺脚，“这个是要从头到尾自己装才能算自己的啊！被他这么一搞就不完美了啊！”

“那装都装好了。。。”叶天勤抓抓脑袋，“你想怎么样？”

“这个给表哥！让他给我买个新的！”

“嗷嗷~~”魏亮伸手把两个裤袋翻了个底朝天，“看，没钱，不买！”

小叶静气呼呼地瞪了表哥一眼，接着转身又去拉她爸爸的裤脚求做主。

叶天勤无奈，眼见炉上烧的饭菜快到点了，实在无心搀和这俩小屁孩的事情，只得清了嗓子训到，“小静，别闹了，听话！”

“唔。。。”小姑娘不服气地嘟着腮帮子，却又不敢违逆父亲，全然没办法，只得哼了声，在表哥幸灾乐祸的嬉笑中，气鼓鼓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是。。。

目睹这一幕的叶静不由叹了口气，她自然清楚儿时因为玩具没少跟表哥起争执，然而随着时空的变化，如今，这些记忆中的自己，也渐渐被那个同样被唤作叶静的小女孩儿所代替。如同目睹时空的修复，整个世界都在围绕她是一个女孩儿而改变，每个人都能欣然接受，唯独，她自己。。。

她属于这个世界，而他不是。。。

如果不能完全成为那个叫做叶静的小女孩儿，那么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叶静叹了口气，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不止有陆晶莹的事情，更关乎她自己，若是放眼之后几十年的人生，叶静忽觉浑身焦躁，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烦闷到浑身一阵急汗，有如溺水的窒息般，直教人想大声呼救。

“啪~~”

正值此刻，厨房里平息了锅碗瓢盆的声响，父亲解下围兜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哟，小亮。。。”叶天勤朝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外甥问道，“你妹妹呢？”

“在屋里生气~~”魏亮别过脑袋啧啧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等我下个月领了零用钱再帮她买呗。。。”

“呵呵，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儿。。。”叶天勤笑道，“你要真有心能省下钱给妹妹花，你爸妈也不至于说你成天败家了。。。”

“这什么话。。。”魏亮吧唧着嘴狡辩道，“去年小静过生日时的那个蛋糕。。。上的那个蜡烛。。。就是我省下钱买的。。。”

叶天勤摇摇头，瞥了眼女儿紧闭的房门，无奈地笑了笑，到底犟不过自己的宝贝女儿。于是乎，轻手轻脚地来到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几声门后，便进了房间。

视线所及之处，只见女儿正趴在写字台上，正盯着那个没脑袋的半成品模型，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叶天勤也不说话，只是径直上前，将她落下的那个机器人头部，给摁了上去，一部机器人的模型，于是乎就算完成了。

“爸。。。”

“嘘。。。”小叶静刚要开口，却被父亲摆手道，“单看结果，你还是完成了这副模型，不是么？”

“可是过程不完美啊！”叶静赌气道，“我想要的，是百分百按照我的思想，经我双手做出来的机动战士！不要这个表哥瞎搀和的。。。”

“傻丫头。。。”叶天勤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由着你的理想来？你就好好学学，怎么接受像这个机器人一样，与你来说有那么点膈应的事物吧。”

“我不要。。。”

“你也别烦你小亮哥哥了，要不要跟爸爸打个赌？”叶天勤笑了笑：“我把这个机器人就放你房间，你看着他，一周内不去碰，那就是你真讨厌它，爸爸就给你买个新的。”

“真的？”小姑娘眼前一亮，乌黑的大眼睛忽地熠熠生辉，“那说好咯！不许耍赖！”

“行啊。。。”叶天勤伸手跟女儿勾了勾。

那场赌赛，叶静自然知道结果。

是父亲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忘却了很多事情，待从头看时，那个机器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错不在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而在于那么执着的自己么？

还是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本就不存在什么百分之百的得偿所愿，亦或尽善尽美的美梦成真。

重游这篇回忆，值此之刻，在无时不刻惦记着陆晶莹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你所见，整个世界的记忆正在修正。。。”

不知何时，小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静转身的瞬间，整个小屋，整个街道乃至整个小镇都瞬间消失了，空余梦境开始时那片红蓝交替闪烁着的迷雾。

叶静看着于自己及腰高的小雨，沉默半晌，末了只问了句：“好久不见了。。。”

小雨只是象征性地回应着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你的大脑正在经历着这些变化，我试图将之投射在梦境中，好让你的理性参与其中，这样便可避免记忆被替换后的空虚感，这也是雪先生交待的，能让你好受些。。。”

叶静忽然好奇地问道：“你是说我最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记忆正在被修正？”

“也许是也许不是。。。”小雨回到道，“一般来说，忽然忘了什么东西总是会让人觉得少心底少了一块似的，不过人类是种脆弱的生物，能让你觉得心被剜去一块的事情，实在多了去了。。。”

“呃。。。”叶静一时语塞，不由怀疑小雨是否存在与她观察着她，“你是不是。。。”

“无论你在想什么，回答都是否”小雨瞥了她一样，“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没空搞什么人类观察。。。”

“哦。。。”叶静淡淡地应了声，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天快亮了。。。”小雨说道，几乎同时，四周的迷雾在渐渐散去，最终被一片刺眼的亮白色所代替。。。

叶静明白，醒来之后，又是新的一天，新的真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