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遇风

坐在房门一角手中握着冰冷短匕，呼啸的寒风在窗边疯狂咆哮正如此刻雷奥内心万蚁穿肠的躁动，自那日将乌修斯击败后他心中便多了太多焦虑与烦闷挥之不去。雷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只能够尽量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无一例外都做了无用功，每当夜深人静，他的眼前总会反反复复出现自己将乌修斯狠狠按倒一口悍然咬下的一幕。

鲜血的苦涩滋味与嵌入牙缝中丝丝碎肉让雷奥几欲作呕，可偏偏像故意和自己作对一般，这场景却反反复复在他的脑海中回旋，让他无法安静下来。

已经陷入了熟睡中的伊尔戈斯两人当然无法察觉到窜入黑暗中的雷奥，呼啸的寒风吹击着四周高耸的城墙就如同死神达纳特斯精心演奏的死亡之曲，优美中夹杂着诡异，寂静中含带着恐怖，当着冥曲传入雷奥的耳中之时，刚刚稍有起色的他渐渐又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匕，陡然渗出的杀气与这死亡之曲仿佛产生了共鸣，寒光映衬出雷奥愈发狰狞的面容，杀戮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就如同无数的蚂蚁一般从雷奥内心的最深处爬出将他吞噬于其中。

他沉溺其中如痴如醉，可同时又有着本能的恐惧。

“这样静谧的夜色可不是一个拔出刀刃的好时候！”就在这时一声醇和的声音从雷奥的身后传入耳中，与此同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抚住了他的右肩。这一切就如同阳光一般将雷奥内心的不安驱散，他愣愣的转过身来，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温和的站在身后静静看着他。

也不知为何，眼前的中年男子虽相貌普通，面含坚毅但却给他一种熟悉而又温和的感觉，仿佛其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领袖气质，让自己整个人都迅速平静了下来。他犹如星辰般璀璨的目光中带着的是无尽宽和与仁爱，清澈如同山间泉水沁人心脾，在他的目光下雷奥竟突然感觉到一丝拘束与自卑。

退后两步，局促地将短匕背在身后，雷奥沉默半晌悄悄瞥见这中年男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反倒是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忽而涌起一股讶异，不再犹豫立刻转过身准备快步回到那个让他几欲窒息的小屋中，也许只有那里才能掩藏住雷奥最真实的心境，短暂的拘束与自卑后，暴露中空气中的脆弱是他最不愿被人察觉到的气息。

雷奥并不知道条顿骑士的来临，也没有人去主动告知他，因此对于这个深夜突然对自己释放出善意的男子有着本能的戒备，他清楚如今城堡中所有的人都视自己为怪物。

“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孩子，疲惫中充满对前路的畏惧，但这却丝毫无法遮掩住来自心底的那份渴望，放松一些，我并不会伤害你，主以仁爱待我，我必以仁爱待人。”

温和的话语中充满了令雷奥难抗拒的魔力，他禁不住稳住身形，重新转过身来有些犹豫地张口问道：“你...你是谁？”

话声刚落雷奥便被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何时变得这般沙哑？竟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一般！

“别让魔鬼吞噬了你的心灵，你瞧，它已经离你如此之近，犹在身后......”男子说道这里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眼中浮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像是最忠诚的信徒亲手破坏了严苛的戒律，自责，傍徨，不过仅仅片刻这股令人动容的情感便随着寒风消失在了波罗的海岸边。

饶是如此这中年男子也已经显得是兴意阑珊，像是在转瞬间完全换了个人，他摆摆手示意雷奥不必在意自己是谁后率先转身跨入黑暗中，雷奥看到这一幕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又回过神来，他细细揣摩着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总觉得似曾相识，意犹未尽。

魔鬼吗？那感觉的确像是魔鬼！回想起那一日的感受，他既享受人们的敬畏却又怕成为一个嗜血的魔鬼。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微微泛白时脑中混乱的雷奥才提起几乎冻僵的双腿准备回到小屋中，正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划破空气猛地扎在他的身前，尾部的羽翼伴随着箭身剧烈颤抖，尖锐的箭头更是深深扎入了土地中，这突兀现身的危险让雷奥猛地一惊，惊慌之下将短匕紧紧握在手中跑到马厩之后一颗心扑扑直跳。

“有人想要杀自己？”雷奥大口喘着粗气，紧张到难以呼吸，四周仍旧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异响，好像刚才那一箭根本就未存在过一般，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是雷奥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境，紧张中竟有一丝直要破土而出的兴奋！

“砰！”

突然，从左前方再次传来一声轻响，好似生肉被拍在了砧板上！探头小心翼翼地望去，雷奥忍不住眼眶一缩冷汗唰唰地就冒了出来，一名在城头上值夜的武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箭坠落！趁着微微泛白的晨曦望去，无数道身影翻上城头顺着城垛绵延的方向就快速摸了出去，而此时其余值夜的武士早已在这个即将天亮的时刻放松了警惕，打起了盹儿！

竟然是敌人！是波兰人吗！？

雷奥看到这一幕差点就要大声呼喊叫醒城堡中的武士们，可旋即却一把捂住自己嘴巴，蹲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真是波兰人的袭击，那么刚才那一箭！？那一箭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这也就是说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雷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探头向着前方望去，只见黑暗的夜色中陡然出现一丝极其刺眼的铮亮光芒划破空气朝着他闪来，阴冷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雷奥心跳在这一刻都几乎停滞眼眸倒映出的全是那柄悍然砍来长刀！他果然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