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签约
“平静你的情绪。”
“让你的神魂灵魄挣脱肉体的束缚，展开自由的翅膀。”
“去仔细感受土壤、空气中的生命元素，接纳它们，融入它们。”
风澜的耳畔传来缥缈的呓语声。
声音有几分像是携带古老沧桑的钟声，穿越万古时光而来。
风澜逐渐专注，渐觉指缝间流淌着沙砾，与雕像那双插`入大地的手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时间稍久，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滔天的海浪之上，越要往下潜，海浪越向天上冲起，与天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一根树根出现在双手间，生出的根须将双手间的沙砾串起来，连同人串为一个整体。
风澜体内的能量不断注入根须，徐徐间，魂魄沿着向地下蔓延的树根而向下潜。
仿佛，当迈出第一步时，那去到更远的地方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泥土、沙砾及树根与根须，愈发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真切感受大地中的生命力量。
风澜觉得自己正在走进一片幽暗的树林，凡是所遇所触到的树木根须仿佛是肉身的延伸。
树林，活了过来，充满活力，充斥欢呼的活跃气氛，隐匿在树林中的生命元素正在接纳新成员的到来。
耳畔传来的低沉的吟唱，仿佛穿越洪荒隧道而来，亦似向未知的虚空传播开去。
风澜稍微停歇，扶着一棵枯萎的小树，轻轻喘息。
枯萎的小树，根部的土壤松动起来，有云气飘浮，根须不断汲取土壤中的养料，一片绿叶芽缓缓长出，很快是第二片、第三片，一棵翠绿小树转眼长成。
树叶上浮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毛茸茸的面孔，凝视着扶小树的陌生的人族面孔。
风澜顿觉身上长着一双双眼睛，正随着长出的树之根须，向高山的更深处潜入。
凡所遇到的坚石，皆被树之根须穿透、软化，成为极佳的养料源土壤。
风澜已无杂念，顺其自然，沿着树之根须，穿越过一块又一块土地。
时而，耳畔传来的海浪声会让他驻足，侧耳倾听。
时而，能真切感受到大地深处的伤痕，或被高温的熔岩肆虐，或被强大的地壳运动的暴力挤的破碎。
有时，树之根须绕道而行那一个个深不可测的黑暗洞`穴，而风澜亦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一眼。
只是，一个形如灯盏的巨大洞`穴，挡住去路。
那怕是树之根须，亦无路可退，没有可前进的路。
风澜缓缓取出剑匣中的橙色巨剑，轻呼一口气，脱离树之根须的牵引，迈步走进巨大的洞`穴。
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
绝仙巨剑的剑刃上偶起铮鸣声，似是神剑之守护发出的警示。
风澜有点犹豫，但仍然没有停步，继续前行。
他笃定这是自己必须要来的地方。
“大法师！”
一道携带着撼天动地的力量的声音，从洞壁上渗透而来，将风澜包裹起来。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那道蕴含恐怖力量的声音呢喃地说。
风澜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探个究竟。
他的目光渐渐适应洞`穴的黑暗，看得清楚岩洞里不整齐的洞壁，一道道深及骨髓般的伤口般的裂痕，深处隐隐有蠕`动。
前面没有路，他便很自然地沿着最宽的伤口裂痕走进去。
风澜突然察觉，双腿、身躯、双臂、乃至头颅，正被熔化后的泥沙重铸，一颗七彩晶石镶嵌在眉心间，两只眼睛瞎着。
呼～，风澜怪叫一声，发出沉闷沙哑的泥沙声音。
风澜心道：“我的灵魂，被重塑成这个畸形怪异的形象了，不是人的形象。”
“大法师，还记得我们曾经共同焚天拜读的契约吗？”
那道蕴含恐怖力量的声音，悠悠地问。
“不记得。”风澜诚实地说，“你是谁？”
“呃～”，那道声音非常无奈，停顿片刻，“你太弱了，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风澜搞不清真相，用泥土沙砾重塑成的庞大身材，逐渐感受到洞`穴`里的变化，那是一种筋骨血肉相连的真实感受。
亦即，风澜的这具诡秘身材，早已与洞`穴融为一体。
他一直在前进，直到看见一团白云不断飘起，云朵内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双手负后，凝视风澜。
风澜快走到近前时，白云向后卷动，将一个长相诡秘地人形生灵展现在风澜面前。
这个人形生灵，像是用白纸糊的纸人，一头银发无风自飘，发尖似是一簇簇细密的箭簇。
“长的真像。”白纸人开口说，声音温和许多，“老龙王不加劝阻，任由你来到此。难道它想让你结束我的生命，让我堕入轮回吗？”
白纸人思忖片刻，摇头道：“看不到一点点可能。”
“你是谁？”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让自己持续去吞噬并驾驭不该由你掌控的力量。
那是一种完全超出你理解范围的力量。”
“我该怎么办？我已是身不由己。”
“大法师惯有的愚蠢，总是带来不可理喻的灾难。”
风澜缓缓挺起绝仙剑，剑尖对准白纸，沉声道：“你是谁？”
“这柄剑乃是太古神王的鲜血凝聚而成。
我与剑同源、同质，与天地同生。
你身上的‘太苍魂石’，会不断润养剑，使得剑之魂力侵蚀你、驾驭你。
你得到的不是馈赠，而是血肉诅咒。
你只有签了诡道契约，完成大法师神圣崇高的使命，才能自救，才能与天地同寿。”
“我要自由。”
风澜手中的绝仙巨剑，刺进白纸人的心脏。
白纸人的心脏位置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火。
黑火缠绕在橙色剑身上，烈烈焚烧。
白纸人，浅浅地笑了。
“咱俩将融为一体。
此处，我要感谢你。
因为，你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大法师都要愚蠢。
以往的大法师，尚懂得什么是力量，力量由什么赋予，由谁来决定力量的运用。”
“是的，我思故我在，我的意愿只是我的意愿，不受其它任何东西的支配。”
风澜，开始尝试召唤脑海深处的东方鱼白。
山河诀运转，这具由泥土沙砾重塑成的庞大躯体，不断感应洞壁上传来的力量，似有地心涌出的无尽力量与能量，不断汇聚。
只是，当他能感受到背负起一座巍峨山脉时，魂魄力迅速枯竭，转入崩溃状。
白纸人，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小小的尖脑袋。
“签了它，我的朋友。”
随着白纸人的说话声，剑身上燃烧的黑火中缓缓浮现一张契约，签字部位签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足有十二个之多。
字迹最明亮的一个名字，正是“天鸿”。
风澜想到自己的一位先祖，正是叫“天鸿”，而到自己这一辈人，亦是“天”字辈。
风澜想努力反抗，可是，自己已经背负着一座巍峨山脉，且山脉有了崩溃迹象。
此时此刻，他已无法驾驭自己，右手很自然的指向契约上的签字位置，一支江山巨笔自然出现。
风澜写下遒劲有力的“天澜”两个字。
刹那，脑海深处的东方鱼白骤现，空间里的火苗如海潮般涌进眉心。
风澜迅速握紧剑柄，使劲向上挥，硬生生将白纸人斩为两半。
白纸人身上喷涌而出的黑火，悉数涌进东方鱼白。
渐渐地，白纸人化作一枝插在岩石缝里的枯枝。
“你杀死了它，你将成为诡道契约的惟一守护者。”
那道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到耳畔。
一阵灼烧的尖刺之痛从脑海深处传来。
风澜不禁发出兽吼般的怪啸声。
须臾，他定睛看去，东方鱼白的冰霜大地上，插着一根矮小细微的树枝。
苍老的声音叮嘱道：“让自己成为能够融入世界之魂本源的凡人，改变自己，守护世界。”
苍老的声音喃喃道：“它们，将在不远的将来，来到这个世界。”
风澜缓缓摆脱疑惑、恐惧，走出未知的牢笼。
山风徐来，庞大的泥土沙砾之躯一点点被吹散，蕴藏的能量不断凝聚向绝仙古剑。
绝仙古剑，更像是一只移动在高山上的眼睛。
高大巍峨的山脉，早已在脚下，早已成为风澜的灵魂随意所至的游乐场。
枯萎的大树，根须依旧深深扎根在泥土中，耐心等待着。
风澜缓缓闭上眼睛。
三只神秘的小手，悄然出现，不断在空中搅动着，收揽着。
风澜感应到三根树枝，在空中慢慢地摇晃，各自摇出一个漩涡，撕裂虚空。
良久，他缓缓将绝仙古剑插入山`巅的泥土中。
古剑发出直透苍穹的宣言：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任何巨大的代价都必须去承受。
这件神器蕴藏的本源之力，正在向高山的深处延伸。
“那么，我呢？”
风澜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古剑问。
那道契约，缓缓出现在脑海深入的东方鱼白，“天澜”两颗闪烁橙光的字异常耀眼。
一份责任。
亦是一份枷锁。
先祖们一直以来履行的使命，会不会有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