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灵霄殿
风澜脑袋昏昏沉沉地从泥水中爬起来，
又一屁股栽倒在地，
两眼怔怔地望着奶奶那双正在大雨中逐渐熄灭的双眼，
碧绿火焰的余烬悬浮着，
不被大雨冲走。
蓦地里，一道天雷炸响，闪电撕裂黑暗如渊的夜空，仿佛是狰狞的恶魔亮出恐怖的尖牙利齿。
风澜打个寒颤，脖子里紧栓的绳子似乎松了一分，发出仿佛羊羔的咩咩声,叫道：“爷爷，奶奶。”
他不但不敢靠近爷爷与奶奶，反而一点点向后退，绝仙剑发出磨地的声响。
忽然，他双眼的瞳孔放大，惊恐地看着从爷爷身上爬起的豹影，朝自己扑过来。
他的脑海骤然化成一片空白，脑袋后面忽现一颗仿佛由无数只眼睛叠加而成的黑色巨眼，将豹影吞噬。
哇喔～
他终于挣脱系在脖颈上的绳子的束缚，发出歇斯底里的兽吼。
他呼地一下站起身,双手握紧剑柄，朝爷爷走去。
那一刻，他仿佛拥有了难以置信的勇气与力量。
只因他清醒过来，穿越步月渊来到的这个世界，亦带过来“神目”与“东方鱼白”。
有此两大“法宝”守护，性命当无忧。
风澜看见爷爷的左手紧握着一个黑色小罐，右手紧握着一个暗红色的小环。
忽见爷爷的两只手微微一动，他立即趴在地上，将耳朵凑到爷爷的头跟前。
“澜……儿……余……烬……劫……逃……”
“逃”字刚说完，爷爷的喉咙深处发出咕咚一声
闷响，爷爷的身子猛地展直,绝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
风澜咆哮着怒吼道。
忽然，黑暗如墨锭的夜空，出现一只大手，抓向风澜爷爷的尸体。
“无量天尊。”一声长长的吟唱响起，“阁下乃修道有成之人，何以在这荒野小村制造无端杀戮，屠尽一村人？”
“当然是为了宿命环。
你这不长眼的臭道姑，坏我好事。”
这道声音来自天上，沉重，愤怒。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
贫道纵使战死，亦要阻止你这个邪恶的大魔头。”
倏忽间，一串翡翠念珠升空，一颗颗念珠依次亮起翡翠光辉，形成奇异的一道环，翡翠光辉内里玄青云雾汹涌。
“嘿嘿，你这老道姑，还真不好对付。”
只见黑暗如渊的天穹中闪烁出一片雷海，狂风呼啸，雨势更急。
电光火石间，雷海中斩出一柄淡棕色仙剑，斩向翡翠光环。
“灵霄宗，狂威天雷剑诀！”道姑惊恐地喊一声，忽而发出悠扬的吟唱声，“福……生……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
刹那，翡翠光环内里的玄青气喷薄而出，化作一条青龙，逆天而起，携风雨天雷之威，与那柄淡棕色仙剑撞到一起，流星飞舞，乾坤震荡。
啊哟～
天空中传来一声惊叫，隐隐传来噗的一声后，一切声音被风雨之势湮灭，连那流星余光亦被黑暗吞没。
啪嗒～
一人如烂泥一样跌落在院子
里，只有呼的气，没有吸的气。
“你将小罐与小环吞入腹中，是个勇敢果毅的好孩子。
你心性坚韧，只是先天资质差了些。”
老道姑艰难地说道。
风澜吓呆了，神态楞楞地，呼吸愈发急促。
他那知道，他根本没看见任何人，老道姑却将他吞小罐与小环入腹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食道灼热刺挠地难受，胃里不断充气一般，气不从肠道排出，而是不断充进任督二脉，整个身子仿佛虚胀许多。
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
“你的前胸与后背，各有一道不断充盈的气，对不对？”
老道姑的气息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点，吐字清晰地问。
“嗯！”
风澜发出轻微的、难受的声音，像猫的尖细叫声。
“我教你一段经文，每天的子午卯酉四正时，各默诵一遍。
三年后，便可自愈，小罐与小环可收发自如地取出或藏于腹中。
你要用心听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老道姑越念声音越小。
风澜不得不凑到近前，方可保证一字不误地铭记于心。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
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纯乎天地循环之理也……”
老道姑念及此，气绝，那串翡翠念珠的绳子碎了，念珠散落在雨水中。
风澜一双空洞的眼神，游移在三具尸体上。
雨，越下越大，毫无停歇之势。
山洪暴发，滔滔而过。
一阵强烈地困意袭来，风澜的脑袋不住的下沉。
他强打精神，将十三颗翡翠念珠拾起，揣在兜里，摇摇晃晃走近爷爷的尸体时，再也扛不住头重脚轻的困顿，一头栽倒在地。
***
风澜再次醒过来，
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干净的小床上，
错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当看清房屋是竹子编织而成，便知这不是自己的家。
他赶紧下床，推开门。
月光如水，洒落在静谧的小院，亮如白昼。
夜风轻拂，凉意渐盛。
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双手拄着下巴，凝望着皎洁的夜空。
“云烈？”风澜失声呼道。
“小澜，你醒了。”少年云烈没有动弹，轻声说。
“这是那里呀？”
风澜追问道，满脸挂着焦急与疑惑。
云烈年长他两岁，老成的多，轻声道：“这里是灵霄峰上的一处别院。”
“是河阳城中神仙居住的灵霄峰？”风澜失声道。
“是呢。”云烈轻声说，“前天，几位仙长路过咱们村，只救出咱俩。”
“爷爷，奶奶……”风澜哭泣起来，“那个雨夜……”
“小澜，别哭。”云烈站起身，将风澜推到屋内，轻声道，“我听仙长说，那是厉鬼作祟，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云伯伯……”
“都没了。”云烈黯然泪下，轻轻啜泣起来，“我亲眼看见娘握着利刃……”
“啊……”
风澜仿佛看见恶鬼，怪
叫一声，晕死过去。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说话。
他不敢出声，细细聆听。
“云兄弟，那一夜，你真的只看到令堂用尖刀杀害令尊，而没有发现其它异状？”
“是……”
“俞师兄，与三位师叔亲自查看得出的结果一致。
烈焰村的村民，是同时中了‘余烬毒’，致使女子体内长年累月积攒的烈焰毒发作，异变成凶残的丧尸。”
“嗯。”另一人清清嗓子，道，“风兄弟，既已清醒过来，请随我们前往灵霄殿见过本派的掌门人与各脉首座长老。仙长们有话要问你。”
风澜暗惊，自己醒来后一动不动，竟能被察觉。
他只得穿好衣服，在房间里来回找东西，一脸懵懵。
“风兄弟，你那柄剑，早已送往掌门师伯那里。
现在，请随我们前往，即可。”
风澜只好走出竹屋，与云烈跟着两位青年，前往灵霄殿。
四人走过十里长的蜿蜒小道，豁然出现在广阔的广场一角，广场由青玉石铺砌而成，十二根土黄色的通天巨柱直入云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图案。
风澜只瞄一眼，顿觉头晕目眩，内里的两股气胀的异常难受，收回眼神后，顿觉好转。
广场正东面有一扇雾门，外表一派白虹起，内里千寻雪浪飞，恍若神话传说中的仙界之门。
风澜跟着走进此门，只觉得腾云驾雾，如爷爷所讲故事中的神仙一般。
恍惚间，就
来到一座宝相庄严的大殿前，玄青氤氲的大匾上篆刻着“灵霄殿”三个古篆字，大殿左右各六扇殿门，紧紧关闭。
须臾，大殿内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两位青年各看一眼两个村户少年，各扶一人，走进大殿。
云烈跪在地上，纳头便拜，泣声道：“老神仙，请为我们全村做主。”
风澜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跪在地上学着跟着说。
他在不经意间发现，左右各坐的四位长老，不曾看他一眼，八双眼睛全在云烈身上。
“可怜的孩子。”
坐在正位上的老者，喃喃道。
老者，年近六旬，仙风道骨，两眼温润如青玉打磨，可照进人的灵魂深处，穿一袭得体的、绣有阴阳符纹与五行图案的墨绿道袍，眉宇间不怒自威，仿佛与天地同呼吸。
他正是灵霄殿的掌门人潇潜真人。
“风澜，在那晚之前，你可见过那位老道姑？”潇潜掌门人温和地问道。
“在那个夜晚降临前，我们在村外碰到过她。
当时，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她能使我们身上闪烁出玄青电光，将我们震开。”
云烈抢话道。
潇潜真人眉头微蹙，一闪即逝，微一点头，又问道：“风澜，道姑来到你家院子前，你有没有再见过？”
“没有。”风澜道。
此刻，另一个风澜的记忆开始支配这具六神无主的原尊的意志。
“白云阁的玄裳道友，来到烈焰村，难道真是巧合？”右首第
一人沉声道，“听人说，玄裳道友虽是须眉，却立志寻找到长生不老之道。哼哼，这可真是巧得很。”
“玄澄师弟，情事未明，不亦妄加揣测。”
“是。掌门师兄。”那个叫玄澄的道人抚须道，“掌门师兄，您准备如何安置这两个小孩？又如何追查烈焰村被屠一事？此事，大有蹊跷之处。”
“先将他俩安排在哪位师弟门下，好生栽培。
烈焰村一事，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