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圣诞节
当黑湖从深黑色重新变为雾蒙蒙的灰绿色时,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凌晨安静去休息室里为黑魔法防御课的论文打草稿,顺便提防德拉科不跟我告别就直接赌气溜走。
结果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相对而言吧,湖水看着更浅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甚至高尔和克拉布都出了门,德拉科的寝室门也没有丝毫动静。
我干脆跑去敲了门,三秒钟安安静静地过去——门被我推开了。
“——你们就不能一次性拿齐吗……”一副漂亮的蝴蝶骨对着我,骨头的主人刚换下晨衣,背对我鼓捣他蓬乱的头发——然后西奥多转过了头,“段里……出去!”
我拿掉扔在我脸上的衬衫:“德拉科呢,你们怎么起这么晚,熬夜了?”
“出去……衣服还我。”西奥多恶声恶气又别别扭扭地一把从我手里抢过了那件衬衫胡乱套在身上。
房间角落穿出一阵床帘拉开的声音,德拉科像块雕塑似的精致而苍白的脸在那后面闪了一下。
“……吵死了。”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自己发型,我看着他俩脸上如出一辙的黑眼圈,忽然明白了什么。
“昨天是你们跟踪我?”
西奥多已经套上了外套,还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谁要……”
“跟踪你怎么了?谁叫你大半夜跑去跟波特约会!甩了韦斯莱我没意见,但波特是什么东西?你就非得从格兰芬多那个垃圾桶里挑男朋友?”德拉科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舍友,几乎是用扯地解开了晨衣的第一颗扣子,“转回去,我换衣服。”
“我只喜欢乔治,格兰芬多也不是垃圾桶……”
“我说转回去!”这个大少爷的起床气还挺严重。
“圣诞快乐。”我冲西奥多耸了耸肩,拍上他俩寝室的门往外跑。
哈利,罗恩和赫敏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厅里了,哈利见到我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走在了前面,其他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我给自己的袍子施了个防水咒才踩进雪地里,现在我不得不对自己剩下的财产们格外爱惜。
银光闪闪的霍格沃兹很冷,冷到没人想张口说话,海格的小屋像块糖霜蛋糕似的杵在禁林边上。
“我们等会儿要跟海格说什么?”罗恩把将要敲门的手停在了门板前,不确定地看了看我们。
“把你们听到的说成是哈利梦到的,先试探,再告诉他哈利很害怕,再不行就质疑他,还不行就激怒他——总会有出纰漏的地方。”我看着那扇门,不自觉地把手背在了身后,昨晚各种情形我都预演过很多次,今天一定要挖出点东西。
“你真可怕。”罗恩不知为什么叹了一口气,敲响了海格小屋的门。
无人应答。
“他不会出去了吧?”赫敏裹着袍子冷地直打哆嗦,罗恩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我则绕到了窗户边。
“他在里面,好像正趴着,你们听见什么没有?”我看到大块头海格的肩膀耸动着,像是一块颤抖的巨石。
“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要不要去叫人来?”罗恩紧张地问。
“海格!”哈利没有回答罗恩,边喊边直接捶上了门,“海格,你还好吗?”
门打开了,海格红肿着眼睛,大颗大颗豆粒般地泪水掉在他皮背心的前襟上。他站在那儿,喉咙里还有着含混的呜咽声。
“你们都听说了?”海格一把搂住了哈利的脖子,我侧头打量起他们身后的房间——没有魔法部的人待在里面,牙牙也还活着,除了桌子上一封太过正式的信封,海格的小屋一切正常。
“那是什么,海格?”哈利在罗恩和赫敏的帮助下挣脱了海格的怀抱,此时也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那封公文。
海格抽鼻子的声音更响了,但还是先让出了大门的位置,哈利一行人鱼贯而入,我是最后一个。见我也在,海格看起来有点惊讶,他仓促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并不成功,我只好尽量地不去看他,佯装根本没注意到。
“亲爱的海格先生……”哈利在海格的授意下拿起那封信念了起来,“关于发生在您课堂上的鹰头马身有翼兽袭击学生一事,我们已决定支持卢修斯马尔福先生的正式投诉,将此案提交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开庭日期在4月24日……”
海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呃——可你说过巴克比克不是一头作恶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呀,海格。它肯定会没事儿的。”罗恩忧心忡忡地安慰道,“我给你冲杯茶好吗?每当有人伤心时,妈妈都是这么做的。”
“我看过一个鹰头马身有翼兽发狂的案子,它最后被开释了,我帮你查一下,海格。看看过程是怎么样的。”赫敏把手放在了海格粗大的胳膊上。
“邓布利多怎么说呢?”哈利问道。
“他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他手头有一大堆学校的事要办,摄魂怪就在学校外面,小天狼星藏在附近……”海格把脸埋在手心里,我在他提到小天狼星的时候看了哈利一眼,但哈利仿佛根本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似的,只是抿着嘴拍了拍海格的肩膀。
“你有没有去求助过保护神奇动物委员会?”看来办正事之前非得让海格平复下心情才行了。
“没有用!”海格把脸转向我低吼道,“那些家伙全都是卢修斯马尔福指示的!都怕他!如果我到时败诉,巴克比克——”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不下去了,罗恩体贴地在这个时候把茶杯递给了海格,我马上想起了乔治。
“你愿意为巴克比克做到什么程度?”我努力打消掉那些有关乔治的画面接着问,脑海里闪过一些法律允许范围之外的解决办法,哈利闻言瞪了我一眼。
“我想把它放走……想让它飞走,可你怎么向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解释它必须得躲起来呢……而且,我很怕犯法——那些摄魂怪,我不想再回到阿兹卡班。”海格出神地说。
“它们在第一节课时很听你的话,”我回忆说,“它们也理解每个单词的意思,如果它不愿意躲起来,那只说明它看重尊严超过生命……”
“孩子,你性子太冷了。”海格听了这句话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继续哽咽,就只是抬头看着我,泪水又流下了面颊。
“我没想到他这么多愁善感。”离开海格的小屋后,我对其他三个人说。
“那是因为你生性冷酷无情,居然说巴克比克更愿意去死!”罗恩扬起下巴把眼珠子往下瞟,模仿出一副高傲漠然的神态。
“弱者不就是这样?要不就卑躬屈膝不要反抗,要不就为了维护尊严献出生命……”
“还不是全无办法,”哈利没等我说完,“卢修斯马尔福一定是听他儿子告状才去投诉的,只要我们想办法让他撤诉……”
“德拉科凭什么听我的去叫他老爸放过巴克比克?”既然卢修斯叔叔已经开始向各种委员会施压了,再收回来可就不单单是一纸文书的事儿了。这个道理哈利也很清楚,他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往城堡的方向走。
“各位,别沮丧,我们还可以看看往年神奇动物伤人的卷宗,历史里的办法肯定比我们想出来的要多!”赫敏指了指图书馆的位置,罗恩和哈利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朝新目标加快了脚步。我闭上了眼睛,这叫什么事儿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来吗?”罗恩回头看看我,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们狮子做事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吗?”我跟了上去。
平斯夫人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图书馆里,看她手边那本永远也看不完的书。我们则分头去翻陈年报纸和旧案例,我粗略地翻了翻之前关于人头狮身龙尾兽伤人获释的案例,发现释放原因只是没人敢靠近它后就完全失去了兴趣,开始阅读关于争夺一个弃儿的抚养权的案子。
“哈利,你有教父什么的吗?”我突然发现在身边就有一个更恰当的例子。
“……布莱克就是我的教父。”他停下了手上翻书的动作,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噢,”我扬了扬眉毛点点头,“那没事了。”
经过几天的查阅,巴克比克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进展,我倒是发现英国的收养机制真是令人可喜,上面提到“儿童最大利益原则”,考虑家庭环境、与亲属的关系以及宗教信仰……至于收养方的条件,就连父母一方的伴侣都可以提出收养请求,更不用说是教父了,就是需要一定的共同生活时长,这个没关系——只要能找着这么个人帮我躲开莱斯特兰奇,一起撒谎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最后那条考虑丧失抚养能力的父母方意见——奥古斯都作为阿兹卡班众多逃犯中的一个自然不必担心,即使他没有布莱克那么吓人的影响力,法院也不会去考虑他的收养意见的。
接连好几天我都在考虑那个扮演我教父的人选——得是我了解的人,还得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且足够精通魔法(我可不想哪位好心人因为这个虚名被追杀至死),最重要的是,他还要能够保守秘密。
圣诞节那天,我又收到了乔治妈妈寄来的软糖,乔治那家伙没在家乱说什么吧……我给他的圣诞礼物可是一封吼叫信啊……当然我没吼什么骂人的话,而是对着吼叫信在排练室写了一首送给他的歌。韦斯莱夫妇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休息室的门被人拍得咚咚响,尽管现在整个学院就我一个人,我还是先把那堆卷宗放好才出去。
“嘿,”罗恩撇了撇嘴,“赫敏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在礼堂看见你,她说……她说……”
“我们有点担心你,”哈利接过了罗恩的话,“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我吗?”我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昨天整理信息太投入,完全忘了晚饭和早饭的时间,他们本来是没有管我的必要的,“好啊——不过赫敏呢?”
“我们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她说等一会儿自己去礼堂。”罗恩耸耸肩开始上楼。
“那我也等一会儿再去。”我停了下来。
“嘿,”罗恩的五官又皱了起来,“我没明白,但是我们现在应该没有在闹矛盾吧?”
“没有,可是你想想,你们三个是好朋友,刚闹不愉快就拉着我一起去礼堂——”就好像扬言要拿我取代她似的,不过这句话我没说出来。
“你想多了,最先说要来叫你的还是赫敏。”哈利解释道,罗恩看着还是皱巴巴的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我还是没跟他们一起去,等我走进礼堂的时候,发现长桌被换成了一张大大的餐桌,邓布利多、麦格、斯内普、斯普劳特、弗利维和西比尔特里劳尼教授坐在那儿,费尔奇先生也在,除此之外还有五个学生。
“圣诞快乐!”邓布利多举起双手高兴地说。
我刚对大家打了个招呼,特里劳尼教授——就是那个说我要死了的占卜课老师——尖叫起来:“不行,校长!如果她坐到桌边,就是十三位了!别忘了,每当十三个人一起用餐时,第一个站起来的肯定会第一个死去!”
“别担心教授,我先站。”我说着给自己找了把凳子。
“我们愿意冒险,西比尔,”麦格教授不耐烦地说,“卢克伍德小姐,过来这儿坐吧——火鸡都凉得跟石头一样了。”
于是接下来我就那么厚着脸皮在特里劳尼教授的逼视下舀了一大勺汤,然后往布丁上撒了点盐,气氛还算不错,直到她又开始谈论卢平教授生病,以及——“那个可怜的人,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他在这里待不长了!”
“西弗勒斯,你又给卢平教授配置魔药了吗?”邓布利多看起来倒是满不在乎,还是那副快乐又轻松的模样。
“配了,教授。”斯内普干巴巴地回答道。
这场聚餐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我吃的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罗恩吃——他吃什么都看起来很香的样子,眼睛始终盯着食物。乔治就不是这样,每次吃饭他都习惯看着自己旁边的人,有时是我,有时是弗雷德,就好像有什么重大的趣事等着他去发现一样……
“走吗?”哈利问,赫敏摇摇头,我从餐桌边站了起来放回小凳,打算说点告别的话。
“亲爱的!你们哪个先站起来的?哪个?”特里劳尼教授惊恐地尖叫,我跟刚把椅子推回原位的哈利对视了一眼。
“咱们换个思路吧,教授,”我真诚地说,“第一个站起来的人第一个死,我们尽量活得时间久一点,大家都安全。”
“谢谢你,卢克伍德。”麦格教授的笑容甚至有点俏皮,特里劳尼教授尽管对我们不重视的态度不太高兴,但也没拿出什么反对意见。
下午我一直在和罗恩下巫师棋,我一局都没赢过,于是跟他说明天还来找他,这句话冲淡了他胜利的喜悦:“我们今天已经下了四个半小时,段里。”
“可是我一局都没赢过。”
“韦斯莱名言——要纵观大局,”罗恩耸了耸肩,“你怎么可以为了骑士丢了国王啊?巫师棋不是这么玩儿的。”
“这颗棋子会跟我聊天,我不舍得。”我百无聊赖地用两根食指上下敲着彼此的指甲,罗恩往后一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同一天晚上,我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朝一个镜子走过去,而镜子不断渗出裂痕,里面的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正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来。他的额角破了,手指破了,玻璃碴飞出来溅在我身上,即使醒来都能感觉到皮肤被划破的痛感。
我走出寝室,坐在了休息室里把脸埋进手心,四下静谧无声,只有巨型鱼类划过窗边的震感。忽然,更深处的寝室洞口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想起更衣室里弗林特曾偷偷八卦卢西塔身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一探究竟的机会吗?这真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那里面的宿舍门上都写着名字——德里安普赛、特伦斯希格斯、卢西塔莱斯特兰奇——有了。
“alohomora”门开了,我的心脏开始狂跳,尽量不去想如果被卢西塔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他们没往寝室里放画像来监视,也没有不正常的魔法气息,但我还是没敢用荧光闪烁,在黑暗中分辨着他们的床铺。
德里安的床头有一张他自己的照片,所以我直接蹲到了第二张床头柜边,确认抽屉缝隙里没有头发丝一类的东西,用魔杖轻轻勾开了一点——一大团翠绿色的雾气蒸腾而起,我猛地推回抽屉退了一大步,除了卢西塔这种变态还有什么人会在抽屉里放蒸发性的绝望药水?
我又一次打开了抽屉,这次先对那瓶绝望药水施了个变形咒,暂时变成火柴盒的它总算不再蒸发了,就趁现在:“lumos”
抽屉被照亮了,我的胃一阵抽搐——我的照片,抽屉其余的空间里铺满了我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