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龙船南下,乾坤未定
周柏听前面一句还好,因为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江中的龙船随便一条都是一百多米长,二三十米宽,船头还驾着特制的射龙弩,普通小蛟也不敢造次。
那射龙弩在这宁江上可是有赫赫威名,几乎每年都有龙船被恶蛟顶翻,但每年也都有几条恶蛟被射龙弩给直接钉死。
渔夫的后面一句,周柏就只能归结于凡人的眼界了,什么仙人、龙神,估计就是二三境的道士和龙王的哪个后裔罢了。
前世周柏也曾听说过类似的故事。
某某龙神,擅自更改当月降雨量,并且在天江撒泼,最后水龙卷波及满载上万人的龙船。
而这龙船上的镇船道士,恰好是朝廷顺路兼职的阳神级道官,见此情形大怒,当即将这龙神打得半死,连绵雨天遂即放晴。
事后天庭调查,此龙神不过是某龙王众多子嗣中最不起眼的一条,不仅没有少君封号,也没有天庭官职,根本不能称为龙神。
如果是真的龙神,一般必定是真龙,普通仙人根本镇压不了,何况天庭仙人哪会给凡人船只保驾护航。
至于闹事的孽龙伤势就算好了,也要被天庭惩罚,再不就是被龙王清理门户。
在老艄公的描述下,兄弟二人眼神中充满向往,龙神、仙人、千米龙船,还有截断大旭王朝万里天江是何等雄伟。
周柏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补充几句,惹得老艄公也竖起大拇指。
说不愧是秀才相公,见过大场面。
因为要登船航行,沿途难免遇到风雨疲惫之事,周柏就脱下了那一身秀才青衿,没想到老艄公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在江面上生活了多年,别的不说,眼力见还是练得有一手。
如此谈吐,再有腰间的士子剑,加上正好是六月下旬,老艄公十分确定这一身素白的少年公子就是赴考秀才。
当然,他迎来送往的人多了,能做到不卑不亢。
可旁边十七八岁的哥哥却是不敢再随意多嘴,秀才相公,功名在身,对他们就是大人物。
倒是年纪稍小的弟弟,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在偷偷打量周柏,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士子吗?
接下来一路无话,直到接驳龙船,周柏出于礼貌让两人先上。
对于这种怕生,又想靠自己拼搏过得更好的乡里少年,他一向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
片刻后,又是一个吊篮放了下来,周柏稳稳站了上去。
三十多米宽的甲板上挤满了船客,有倚栏吹风的,有三两成群闲谈的,也有在兜卖各种货物的摊贩,迎面而来的烟火气,几乎让周柏以为来到了热闹的市集中。
“您好,公子这边缴纳船费,您是到哪,本船终点直抵天江口岸,沿途横贯定州。”很快,一个侍女引导周柏来到了一个舱室内,并且指向挂在正中的价目表。
上面写着各郡停留的渡口,基本上是一郡两到三个,并且配上到达每个渡口的价目表。
定州八郡,只有北安郡不通宁江。
到州城前,一共需要经过瑞南郡、龙丰郡、定州郡等三郡十三城,路程足有数千里之遥。
不过价格倒不算昂高贵,周柏买的单人一等舱房,到定州城最近的渡口下,只要十两银子。
并且这十两船费包吃包喝,如果有什么需要,船上的服务一等舱客人优先享用。
十两从北安到定州城,光是换马的费用都不止,更不用说悠哉悠哉租架马车去赶考了。
三千多里水路,一路顺风半个月就能赶到。
交完钱,周柏又简单登记了下自己的信息,此时的中原王朝包纳海川,倒没执行什么严格的出行制度。
就算普通平民,带着身份文书也能前往各地,而周柏作为士人,哪怕从一般的关隘通过,也不会被拦住。
周柏抬头看了看上面还有一层,于是拾级而上,他将可以享受顶层甲板的广阔视野,凭栏远眺,宁江风光尽收眼底。
顶层甲板上都是一等舱的客人,不是富商就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偶有几位官吏,也是在侍从的保护下独据一角。
这些官吏都是穿着常服,可那做派和气度却是隐藏不了,也没人这么不长眼凑上去。
周柏的神识已将龙船内外给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没有随船道士,也没有其它异常的超凡力量。
只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官员,周身红气萦绕,体内隐隐有法力流动。
应该是七品官,已经得授过道经,现在年老主动修行,估摸着是借体制气运强行入道的那一类。
在大旭,举人即有朝廷传授功法的资格,这时一般无望进士的便会开始学道。
可如果有正经官身替补,举人又会优先选择当官,毕竟举人修道学法走不了多远,还不如为官一任,死后能有机会成为祖灵。
同进士也看得透,他们知道无望长生,前半生多会把精力花在官场上。
爬的上去就爬,爬不上,快告老还乡时借运修道,争取活久点,然后死后能入灵域或龙庭。
为王朝、人道作出贡献者,则有机会被追封为神,如此亦是另类长生。
至于二甲一甲进士就不用说了,他们多会接受一些清闲的官职,然后专心求道。
名录天籍,哪怕死后也能被天庭接去,只是后面能不能被选中为天官,只能看各自造化。
此时已日上三竿。
煌煌大日将江面映照成滚烫的金湖,万波叠影,江帆点点。
温和中带着些许热气的江风,将人们心中的豪情给激发出来,有几个意气勃发的读书人更是即兴作诗。
这惹得上下两层甲板的人拍手叫好,多是看热闹的,可他们苦于无法表达,现在能有人抒其胸意,自是不会吝啬赞赏。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其中两名秀才的诗文最惹人欢呼,他们背负双手傲立船头,将读书人能装的逼给装到了极致。
“落花流水浅深红,尽日帆飞绣浪中。”
“好,好诗!”周柏也在周围一众捧吹赞赏之人中,当然,他是真觉得可以。
假如再多几句,组成完整的两首诗,入红诗级别问题不大。
也许是周柏喊得过于大声,又或许是他独特的气质难以隐藏,总之两个秀才一下就注意到了他。
其中一人一边对四周拱手致意,一边走到周柏面前有些不满地问道:“仁兄应该也是功名在身,此情此景莫非没有即兴好句?!”
“喔……”马上起哄之声就响了起来。
开始一同登船的两兄弟,也在下层甲板看到了靠在栏杆上的周柏。
“哥,你看,是那位比你见识多的秀才相公,他好像要作诗了。”
“不会吧,我听人说作诗要有大才,但那公子是个好人,我知道。”
“公子来几句……”
随着喊话人越来越多,周柏只能叹息一声:“诗就不作了,随口来几句散赋吧。”
“潜昆仑之峻极,出积石之嵯峨……览百河之宏壮,莫尚美于宁江。”
洋洋洒洒百余字,虽不如之前的诗句更令人心折,然在听懂的人眼中,却是功底更加深厚的表现。
就连几名站在遮阳大伞之下的官吏,也投来讶异目光,有人低声交代身旁的随从,或许是在交代打听周柏的信息。
“在下余伋,瑞南郡人士,这位是马梁,和我是同乡,都是今年的秀才。”
“马兄不是有心针对,他这人性格粗放,还喜欢和同道切磋文路,绝不是故意逼公子临场作文。”
很快,之前另一名秀才上前致歉,言语中还颇具真诚之意。
只是在周柏看来,这人就有些太过聪明了,明明自己也想试探,偏偏稳坐钓鱼台,看着马梁得罪自己。
现在见过周柏的文才,又立刻贴上来道歉,拉着马梁展现自己的气度,试图交好。
马梁这时脸上显出一些尴尬的红润,不好意思地对周柏道:“我一眼就看出兄台的不同寻常,这才莽撞了些,你可别往心里去,要不我请你喝酒?”
他看着周边起哄的架势,此时方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把周柏架在火上烤了。
万一这人思绪不畅,没有灵感,岂不是因为他而丢了大脸。
周柏心中洞察一切,却是不动声色,拱手见礼:“在下周柏,北安人士,两位都是同年,幸会幸会。”
仔细观察之下,如果马梁不是真的心机深厚,那这种表现就是心直口快。
“周柏?莫不是今年的北安郡试桉首!那真得当浮一大白。”余伋愣了愣,颇为惊喜地问道。
还没等周柏点头承认,马梁却已经在不远处的凉棚下占好了位置,桌上是两坛开封美酒。
“收锚扬帆,启航!”
呜~嗡嗡……
雄浑的号角声在水阳渡口接二连三的响起。
此时正值顺风,熟悉天象的老船长立刻下令出发,十几艘龙船同时扬帆。
波光粼粼的宽广江面瞬间阴了一大片,宛若人造乌云在遮蔽仲夏的酷热。
三名秀才坐在阴凉中把酒言欢,谁不是意气风发啊,乡试之前,乾坤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