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夜话
苏府小院。
入了夜,灯光摇曳在房间里、屋檐下,年关过后稍稍安静的院落,今夜又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从晚饭后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坐一阵又走掉的人不少。宁毅本不想因着今天下午的事情招来这些探视的目光,但那一番打斗之中,身上终究是挨了一两拳,腿上也受了些伤。问题不大,他在竹记便敷药包扎了一番,但药味毕竟瞒不过人,婵儿听说他涉足凶险又受了伤,似乎还异常惊险,泪汪汪地替他检查。
“姑爷老喜欢那些危险的事情……去年那个刺客也是……手烧到好了才不久呢……现在又这样……”
过了年关,婵儿也算是进入十七岁了,这个身材娇小样貌可人的小丫头却并未将她家姑爷凶名赫赫的“血手人屠”称号放在眼里。虽然宁毅每天锻炼身体,偶尔跟家里人吹嘘一番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年前甚至有用火枪撂倒一名凶悍匪徒的骄人战绩,但在婵儿心中,大抵还是将自家姑爷归类成文弱书生一流。她为着姑爷受伤心疼一番,不一会儿苏檀儿也与杏儿娟儿也回来,然后又让杏儿叫来大夫,不到天黑,宁毅今天在外面受了伤的事情便在苏府传开了。
今天下午在竹记发生的事情,此时已经在江宁城中引起了不少的波澜,不过半天的时间,苏府之中也有几人有了耳闻。版本就比较愤青一点,说的是竹记酒楼,辽人行凶刺杀朝廷命官,终被大伙制止的热血故事,其实这也是宁毅后来所做的安排,康王府、驸马府等一些势力配合的结果。
下午的那场忽然出手,源自于要救秦嗣源。当时如果可能,宁毅并不希望在竹记之中开打。毕竟生意热闹客人众多,人家受了一次无妄之灾,以后哪里还敢来,可惜那帮人出手的意志坚决,最后也没能避免事情的发生。
后来算一算,受轻伤重伤的一共有三十余人,倒是没有无辜的客人丧命,已经算是大幸。大概了解之后,宁毅自店铺的资金中支出了重金进行赔偿,当然用的并不是赔偿这样的字眼,而是奖励在方才阻止辽人的过程中表现英勇的众人,就连未受伤的,只要当时人在大厅,就都有一笔钱可拿。
话是这样说,当时谁知道那几人乃是辽人,几个刺客行为悍勇,武艺又高,根本没什么客人敢与他们交手,躲都躲不及。不过这样的安排之后,宁毅又让陆阿贵安排些人帮忙散一散流言,宣传一番,主要是说辽人气焰嚣张,欺我中原无人,竟然敢直入江宁行刺,这一下被我武朝百姓群起而攻,虽然对方凶悍,但我武朝人也不是吃素的,大家英勇而上奋不顾身云云……主要也就是将这渲染成一场值得称道的英雄事件,挑动众人的爱国之情,甚至将那些伤者添油加醋一番称作是英雄,并且在接下来一个月里,店内主打宣传这件事,说不定反倒能将这件坏事转成好事。
无论如何,危机公关也只能如此做了,宁毅对此也是驾轻就熟,有康贤手下势力的配合,当无大碍。
对于这下午发生的事情,宁毅终究还是有些奇怪的,这五人本领虽然不错,但整场刺杀的本身却有些无脑,并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也就说明他们背后不像是有指示的组织。何况辽国目前正向武朝求援,那边也不至于要费力地过来杀掉秦嗣源,根本没意义。后来配合从那贵公子身上搜出来的一些东西,与秦老、陆阿贵等人合计一番,才推测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这为首的贵公子大抵是辽国的小贵族,带了厉害的家将南下,以通商的名义游走各处。如今金辽关系紧张,辽国算是憋了一口气,武朝民间要求趁机攻辽的声音也是四起,他大概也听说了有关秦老的流言,于是到了江宁,适逢其会,愤然决定刺杀。
这算是可能性最高的一个推测,具体是不是,还得进一步调查才能知道。对方那一帮人还跑掉了两个,目前官府的势力也还在进行抓捕,若是抓不到,宁毅便觉得有些麻烦。自古以来,狂热分子都是最难缠的,能够拿出行动的爱国愤青正是其中一种。眼下也只希望仅有那为首的贵公子是辽国愤青一枚,其余人都是听命行事才好,否则他们要反过来报复,自己倒没什么,却怕找上竹记。
至于那帮适逢其会的混混,宁毅懒得去操心了,康贤、陆阿贵乃至宋千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事,宋千经了这事,救下秦嗣源一命,在康贤的感激下,大抵也有升赏,这帮混混围殴他一顿,包括他们背后的人,肯定是要倒霉了……
陆陆续续将前来探访的人打发掉,宁毅才大概将下午的详细过程说一遍,倒没说自己杀了两人,主要只是说说秦老,打斗的部分便笑着添油加醋。
“……接下来的发展,我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转来形容,因为忽然之间……杀出了一只牛魔王……”
如此说笑一番,待到夜深上床睡觉,苏檀儿趴在他的胸口上,长发轻散开来,似乎在嗅着他胸口绷带里的药味,方才轻声说道:“其实今天下午的情况很凶险吧?”
“嗯?”
从今天傍晚回来,听宁毅大概讲了受伤的事情,苏檀儿便有些安静,只是一直陪在宁毅身边,婵儿拿来脸帕茶水她也帮忙接一下,倒是不清楚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情绪,这时候才听她说道:“回家之前,便听说辽人行刺的事情了,倒是没想到相公也在。说是刺客凶悍得紧呢,却也是死了两人,重伤一人,又有两人逃了,眼睛都被打瞎。那酒楼里伤了几十人,有人开了火枪……”
她微微顿了顿,两人此时都窝在被子里,苏檀儿也只是穿着肚兜,与宁毅贴在一起,语调很轻:“说是几十人都帮忙奋勇擒凶,哪有这种好事……有个书生开了枪,后来跟拿刀拿棒的凶徒打在一起……死死伤伤的,想想都觉得很危险,当时没想,回来之后看见相公才开始想的……”
宁毅微微愣了愣,手在她的后背上停了停:“呃……其实没什么了……”事实上在他来说,这场打斗也是极其凶险的。
苏檀儿却没有为此再说些什么,将脸颊在绷带上摩挲了几下,闭上眼睛:“嗯。”
房间安谧黑暗,又过得一阵,苏檀儿睁开眼睛来,轻声笑道:“相公找个时间……把婵儿收了房吧。”
“呃?”
“我不够关心你……”苏檀儿轻声道,“我觉得一定是很危险的,相公不该随便冲到这些事情里去,可我想想又觉得,相公遇上秦家老爷有事,一定会冲出去,妇道人家也不该说什么,所以我就没法说了,虽然……心里还是担心的,想想会后怕……”
她将脸颊侧了侧,笑起来:“若是相公收了小婵,我就可以让小婵整天说着相公,其实却是我支使的,嘻……”
宁毅沉默片刻,有些无言,只好抚着她的脊背叹道:“你得自称妾身才能显得更贤淑些……”
事实上苏檀儿在贤淑上基本是毫无问题的,绝大部分时间自称的自然也是妾身这样的用词,有时候称“我”却还是被宁毅带出来的。
两人以往每隔几日在对面二楼楼台会的时候,偶尔用词会比较肆无忌惮,宁毅往往拿着朋友的态度感叹:“苏檀儿你很狡猾……”苏檀儿便也尝试着以朋友的态度交流起来,心情若好,碰面的时候进行一番类似“兄台是谁,为何来我家阳台。”“你家相公。”“……幸会幸会。”之类的谈话也是有过的。这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最亲密的阶段,以往的肆无忌惮,自也变成了一种情趣,苏檀儿也只在两人独处的亲密时刻才偶尔拿出一次不怎么淑女的姿态,平日里若是有人,哪怕是婵儿娟儿这几名丫鬟,她也从不会这样子。
此时苏檀儿点了点头:“妾身错了……”过了一阵,才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其实相公也是喜欢小婵的吧,小婵倒是喜欢相公,只是不知道,呃……”
这是两人圆房之后第一次谈起小婵,有些事情大概算是彼此心照了,对于宁毅往后可能会将小婵收为妾室,苏檀儿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在之前她就曾经主动支使过小婵去陪宁毅。只是圆房之后再说起这些,心情必然也是复杂的,她现在其实也不清楚宁毅与小婵有没有真正的发生关系。若有,她一直不说话,就未免有些辜负了这名情同姐妹的小丫鬟了。
她是见事极清的人,这个晚上方才说起小婵的事情来,宁毅想了想,便也择着重点将与小婵之间的事情说了,小婵作为丫鬟,不好在小姐之前怀孕,打胎的药物则伤身体,宁毅有所顾虑,也就未曾圆房。宁毅以前也大概知道苏檀儿授意小婵的事情,这时候笑着提了几句,苏檀儿有些赧然地笑笑,窝在宁毅身上不再开口。
此后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宁毅便又早早地起了床。他身上虽然有伤,但在优秀内功与药物的作用下,此时已经没什么感觉。陆红提教他的那份功夫本就是在平日里运动中练习,强身健体效果不错,只在陡然发力地才有些伤身。他在院子里做了些预备动作,随后慢跑着离开苏府,在晨雾笼罩中,一路沿着秦淮河往云竹所住的小楼过去。
无论如何,昨天云竹受了伤,元锦儿又在这样的天气跳进了河里,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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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小区停了电,差点以为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