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完颜阇母

此时天气已经非常冷，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白河早已经被冻结上了，冰层厚的地方，小心一点，是可以直接踏冰而过的。

郭药师此时便立马于白河岸边的一个小山坡上，甄五臣落后他半个马头，率一众亲卫拱卫着他。

这位常胜军的统领，现在还不到四十岁，身穿一套玄色盔甲，背披虎皮大氅，鹰鼻狮目，面容肃整，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其实也是个中年帅哥一个。

完颜闍母就站在河对面的一个高地上，双方只隔着一两千米。他身边也拱卫着两个万户，完颜侗和完颜烈。

拔开皮囊上的木塞，用力的灌了一口酒，完颜阇母眯着眼睛朝着河对面望去，隐隐看见对面一群人，正在朝这边指指点点。

他虽然看不清郭药师的长相，但是看着众星拱月的那般排场，就知道那必然是郭药师，他冷哼一声，朝着郭药师指了指，然后挥了挥手。

完颜烈顿时一拱手，然后在亲卫的簇拥下，大步朝着他麾下的将士而去。

雄浑的号角声响起，金兵兵分数路，渡过了白河，朝着常胜军杀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双方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原本白茫茫的大地！

见金兵气势汹汹到来，郭药师并未胆怯后退，而是沉着应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在白河岸边这个狭小的地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最近的一次，金兵甚至已经攻到了离他只有五十米远的地方，但是郭药师依然神色淡然，并未有一丝动容。

论打仗，这位北地大豪和麾下兵马，这几年中亦是历经多次大战，打金兵、打宋朝，打燕京，破奚帝萧干，擒杀阿鲁太师，在血与火的淬炼下，精锐程度其实是真的完全不逊色于对面的金兵。

双方熬斗良久，各有损伤，但是金兵始终冲不垮常胜军的军阵，无论他们怎么冲击，常胜军都如同一块耸立的礁石，在风浪中巍然不动。

——金兵渡河来攻，其实是要吃大亏的。白河新冻，行人尚要小心翼翼，骑马是过不了的。完颜闍母手下四千骑兵，除了撒出去几百骑做斥候，其他三千骑只能在北岸干瞪眼。而常胜军那边，郭药师手中亦有三千骑，除了斥候外，尚有两千骑可以投入战场。

不过郭药师并没有把这两千骑全部都压上，而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战场中的某种均势。

至酉时三刻左右，金兵连续冲了那么多次，气势已竭，而且见天色已晚，攻势也渐渐缓了下来。

完颜阇母此时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便打算鸣金收兵，隔日再战。

谁知道，就在他鸣金收兵的命令刚刚发出的时候，坚守了大半天的常胜军忽然动了，他们趁着金兵后撤的时候，紧紧地咬在了他们后面，一起渡过了白河。而冲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常胜军中的二号人物，郭药师的亲卫统领甄五臣！

金兵可能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有敌人敢朝着自己冲锋，加上刚刚听到鸣金收兵的命令，很多士卒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

另外，常胜军那边出动的是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后备队伍，包括那两千骑兵。而金兵那边应战的则已经是打了半天的队伍，一个个早已精疲力尽。

所以被甄五臣率兵这么一冲，金兵居然直接被打蒙了，完全扛不住常胜军的冲击，被迫向后溃退。

甄五臣也是打老了仗的，看见敌人不支，自然就更是紧紧的咬住不放。

郭药师见状，一声令下，剩下的一万多常胜军将士应声而动，齐齐渡过白河，朝金兵掩杀而来。包括那两千余骑兵，亦小心翼翼的牵马过河，朝金兵杀去，连郭药师自己都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

金兵顿时大乱，有的金兵欲提刀上前去抵挡，但是依然有不少的人还是按照之前发出的收兵命令，在往后退。

整个战场已经乱套了，成了一团乱麻。甄五臣率领的大军像是一把尖刀，直直的捅向了完颜闍母，一路上冲散了无数金兵，最终引发了金兵的整体崩溃。

完颜阇母大怒，亲自连斩了数名带头溃散的金兵，但也没能止住金兵的崩溃。

眼看着常胜军的大军已经越来越近，完颜闍母最终在完颜侗的劝说下，不得不狼狈而逃。两万多金兵，经过一整天的激战，也只不过才死伤了两三千人而已，但是被常胜军这一冲击，最终跟随完颜闍母撤离战场的，只有一万多人，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成了溃兵。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郭药师和甄五臣两人完全没有在意天色，依然咬着完颜闍母不放，向他追杀而去。

而且对于一路上遇见的溃兵，郭药师也并没有下令将他们全部杀死，只是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如同驱赶牛羊一般，将他们往金兵大营那边赶去。

经过一晚上的追逐厮杀，到了至亥时六刻，郭药师终于看见了金兵的大营。

此时交战双方，经过一整天的厮杀追逐，都已经筋疲力竭，但是郭药师依然没有收兵的打算，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驱赶那些溃兵冲击金兵大营！

但是完颜闍母到底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宿将了，并不是吃素的。完颜侗的这个万户基本上都还在，而且他比郭药师要早到几刻钟。他进了大营后，便一边收拢溃兵，将他们重新整编，一边抓紧布置防御。

无数火把和篝火被点燃，将金兵大营四面都照的宛如白昼。

等看到穿着红色战袄的常胜军出现在视野中后，完颜闍母便下令将营门紧闭，喝令没有来得及进大营的金兵往两边绕，之后更是亲自下令，射死了一批冲击营门的溃兵，结果误打误撞，打退了常胜军混在溃兵中的偷袭。

郭药师一路上收集了几十副比较完好的金兵的衣甲，让他部下的亲兵换上，打算混在溃兵之中，趁乱混进大营，夺取营门。只要他们能撑住几分钟，后面的常胜军大军，就能赶上来接应，可惜完颜闍母没有上当。

郭药师见取巧不成，当即挥军直上，强攻金兵大营！

只不过，金兵大营虽然只是用栅栏围的，并没有城墙壕沟，连鹿角都没有布置，但是常胜军今天也打了整整一天了，又跟随着金兵跑了二三十里地，委实已经冲不动了，别说厮杀了，很多人连栅栏都攀爬不动。甄五臣亲自带兵冲了几次，都被完颜闍母给击退了，最后无奈，只能退了下来，双方都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不过，仗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了，不将金兵大营攻破，不将敌方主将擒拿，郭药师当然不会死心。他退下来后，一边让麾下这些已经激战了一晚上、忙的晚饭都还没有吃的将士稍微歇一歇，啃点干粮填一下肚子后再继续冲，一边派人去后面催促张刘二人赶紧上来。

张令徽和刘舜仁再怎么磨蹭，此时也应该到了白河了，有了张刘的生力军，郭药师就有把握将这里的金兵全歼！金国刚刚立国，两万多的战损，乃是他们不可承受之重。他们想再攻打燕京，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完颜闍母那边，也在加派人手往东，去寻找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率兵攻占了蓟州，修整了两天后，原本打算率军直奔燕京，但是探知常胜军已经离了燕京城，往三河县而来后，他也正在快马加鞭，往此地赶来，欲将郭药师歼于野外！

连辽军都不敢和金兵野战，护步达岗一战，两万金兵将七十万的辽军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小小常胜军，不守着燕京城等死，胆敢出城迎战金兵？

他的信使已经早早就赶到了金兵大营，原本是要求完颜阇母不得轻举妄动，只需拖住郭药师，等他率军前来，前后夹击，将常胜军全部歼灭，只可惜来迟一步，信使到来的时候，完颜阇母已经出兵了。

不过应无大碍。完颜阇母按照信使给的信息，心中暗自算了算，蓟州离这里也只有一百多里，完颜宗望的大军已经走了一天多，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如果常胜军一时半会内破不了他的大营，等完颜宗望及时赶到，双方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营外的这数万常胜军，一个都别想走！

他们一败，甚至连带着燕京城，也说不定可以一鼓而下！

常胜军想在这在这短短的一两日中攻破他的大营？

完颜阇母按着腰间带血的长刀，目带凶光，嘴角冷冷一笑。

除非他死在这里！

白山黑水中杀出来的女真人，哪怕他领军作战的能力确实不如侄子完颜宗望，但是至少不缺乏拼命的胆量！

此时常胜军休息已毕，重新振奋精神，再次攻了上来。

郭药师和完颜阇母隔着一道寨门，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布着一道道指令，在麾下将士面前，都显得镇定自若。

但是两个人，一个时不时的望向南面，一个时不时的望着东面，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