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古剑宗(3)
太古峰的山巅,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寒气裹着日光相互拉扯着,凛冽的风刃吹过,将阳光打散,杂乱的折射出去,在白玉堆砌的广场上空形成一片片斑斓无序的光晕,恍若仙境一般。
六道身影扎进云海,而后滑翔出来,向着太古峰的山腰间落去,几棵松树的树梢晃动弯垂,又回弹向上,托举着众人再度升空,如此往复间,六人依次从山腰一路高飞,终是落在了殿宇前的广场上。
耀眼的白芒裹着五彩的光晕覆满了整个山巅,老叟率先拾梯而上,带着众人穿过光晕,入了殿去。
殿宇的大堂足有十丈高远,其顶亦是用白玉石横竖相砌斜铺而成,丈余粗的木梁层层交错,虽隔阻了许多光亮,却也是能让整个大堂依旧净透明亮的。
堂内分做六层,最顶上的一层最为狭窄,石壁上嵌着两块支架,一把通体如墨的长剑横在支架上,长剑下方是一排排石台,最上面的一层摆着的一个块木牌上写着:开山祖师古河之位。往下的三层则摆满了灵位。一张竹编的蒲团铺在台前的青石板上,隐隐透出一丝穆肃来。
青石板筑起的高台直垂而下,宽大的石墙上浮出四个白玉雕刻的大字:太古剑宗。
老叟登上第五层,在白玉大字下面的玉石圆墩上盘坐下来,一排约莫十寸高的青石圆墩以玉石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形,众人各挑了一块依次坐下,将目光投向安平。
安平放下长剑,看着六长老道:“六爷爷,我与何仲良交过手了。”
六长老却是没有任何反应,淡然说道:“我已知晓。”
安平倒也不惊讶,又将目光转向三长老问道:“三爷爷,天机阁可有探查到渝都府外的消息?”
三长老笑道:“扑鹰峡方圆百里的山寨、县城、村落里,囤积着十万官兵。”
安平一愣,看向老叟道:“爷爷,你们早就知道?”
老叟点点头:“那狗皇帝对剑宗的了解太过肤浅。在他眼里视若尊崇的皇位,在剑宗面前,远远不够看的。”
安平面露疑惑,皱着眉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所以剑宗其实也是故意与他周旋?”
二长老看了看老叟,接话道:“此事牵扯甚广,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闹的生灵涂炭。”
安平越发疑惑起来,原以为去了周水府一趟,已经厘清了思路,几人的一番话,却让他更加混乱起来,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剑宗才是真正的下棋之人。可如此一来,狗皇帝岂不是也成了棋子,那博弈之人又是谁呢?当今天下,连皇帝都成了棋子,还有谁配与剑宗相较呢?
三长老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平儿,你认为人体的极限在哪里?”
安平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三长老,又看向老叟,试探道:“如爷爷这般,应是接近极限了吧?”
三长老微微一笑道:“如若说两个月前,老家伙应属当世第一。”他的一双眼睛在老叟和六长老身上来回往复,有些得意道:“现在嘛,嘿嘿,一千招之内,老六必胜。”
安平险些从石墩上跌落下来,稍稳了稳身形,盯着六长老,惊诧的问道:“六爷爷已至极限了?”
一直沉默的五长老忽然开口了:“何谓极限?身体的构造微妙无比,体质是上天赋予的,本就有高低优劣之别,到了我等这种层次,其差别已微如尘末,而功力能否再有寸进,最终还是依靠天赋。可即便如此,天赋再高,
也只能无限接近极限,待你真正领悟清虚剑法最后一式,你自会明白,所谓极限,便是能感知一切,融合天地,达到真正的天人合一,从何羽化成仙。”
安平彻底呆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已被完全颠覆,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轻声问道:“难道武学的极境,便是成仙?”
三长老顿感无语,一巴掌拍过来,没好气的说道:“傻小子,哪里有什么神仙!”他伸手越过头顶向着后上方指道:“即便无限接近极限,到最后也不过化作一捧黄土罢了。”
安平揉头嘀咕道:“那你们跟我说这些干嘛!跟当前的局面有什么关系嘛。”
三长老又是一巴掌拍过来:“傻小子,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莫大。”
安平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头顶,盯着三长老破口大骂道:“老东西,有啥关系不能好好说吗?打我作甚,接近极限就了不起是吗?等我如六爷爷一般无限接近极限,看我不揍你!”
众人集体扯了扯嘴角,二长老抬手挡住三长老再度拍出的手掌,看着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竟生出一丝暗爽来: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混世小魔王。只是他明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看了看老叟,向安平娓娓道来。
随着二长老讲完,殿堂内陷入了长长的沉寂中。安平的思绪乱麻般绞成一团,他一条一条的梳理着,一个又一个疑问浮现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开口道:“所以每一任宗主都出自流云峰?”
二长老点点头。
他又问道:“所以剑宗一直都没有四长老,是因为流云峰并不需要长老?”
二长老点点头。
他继续问道:“所以你们一直没有动狗皇帝,是因为怕彻底打破剑宗与皇室的平衡?”“所以剑宗与皇室为了一直延续下去,才使得这荒唐的做法变成了双方的羁绊?”“所以天机阁发布的每一个任务,都不过是在清理那些不受控制的势力?”“所以自始自终,所有人都是剑宗的棋子?”
他缓缓站起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他嘴里冒出来,失魂落魄的往殿外走去。几个老头就这般看着他消失在殿外,面面相觑,又陷入了沉默中去。
山巅的彩雾变的更加璀璨,少年仿若穿了一件缤纷的光甲,却又如行尸一般往山下走去。冰冷的白玉台阶很长很长,无穷尽的向山下铺去。少年不知自己是怎样走下来的,当最后一步踏下,他像是清醒了过来,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站在原地,转身朝着山顶的云雾看去,原本飘渺出尘、宛如仙境的美景,此刻却更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将云海下的芸芸众生囚困在里面,任由云巅之上的几人随意摆弄。
他呆站了片刻,忽然朗朗长啸一声:“可悲。”而后浑身的气势极剧升腾,引得四方飓风卷起,流云汇聚,渐渐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周遭的一切都被他吸附而来。狂风肆虐,叶石纷飞,在这明净的山腰间,生出一丝叫人心悸的景象来。漩涡忽然腾起,将少年裹入空中,向着云海掠去,卷起金雾疯狂流转着,然后忽然溃散开去,徒剩流云涌动重又聚拢着。一道白影穿过云海往山下闪电般坠落,擦出嘹亮的破空声。
几名老家伙站在广场的台阶边缘,隔着云海向下看去,似是能看清一般。感受到下方升腾的气势,三长老看着老六,扯了扯嘴角道:“这就明悟了?”脑海中也浮出一副被安平追着暴揍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又听见破空声响起,忽然脸色一变,惊呼道:“平儿!”就要冲将下去,却被老叟一把拉住。他怒喝一声道:“老东西,你拉我作甚!”又连忙探头朝云海下看去。
除了一片白茫,再无其他。
老叟淡淡道:“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想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