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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春雨几多深,连绵数日,四月底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自从章府西席教授完毕后,只每日待在家中,绣花看书,终日无事已是无趣。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便相约,泛舟于连波湖上,看嫩荷初露,暖沙卧春鸥。我们只带了几个丫鬟奴仆,独自撑了一艘船,在湖上兀自荡着。

章佳樱儿让他们把船上的木窗都打开,又自顾自摆上琴,琵琶等物件。

我在一旁,只把磨的极细的香料,用香刻印刻出小篆字样的福字。放在铜炉的灰烬上,轻轻拨动燃着的菊花碳,放在篆香上。

这香用的是二苏旧局的方子,虽为合香,却也是极为清淡雅致的,只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这香以沉香为骨,**,琥珀为皮,自古便有沉香为骨,则香韵悠长甜美,檀香为骨,则清韵悠长,气味甜柔,又有果瓜的甜香气。偏这香二者兼得。

章佳樱儿轻拨琴弦,只弹了一阙《阳春》。

安陵瑶在一旁烹着热水,又在杯盏里放了些舒城兰花茶。只用当年新春蠲的春分雨水,水落在那茶上,只觉得热汽上冒着一枝兰,那蓬勃而出的茶汽中,深含着兰花的幽静香气,让人不觉痴醉。

茜云与几个小丫鬟,在一旁的小小的矮几上摆着果子,端着是软糯香甜。只一碟子软蒸酥酪山药糕上又撒了些蜜枣点缀,看着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又有几个丫鬟,立在船头只在那儿嬉笑钓鱼。

我看着,我只笑道“他们这般,可怎么才能钓到鱼呢。”

“他们乐他们的,钓到,钓不到,也只是他们的趣儿,我们正该乐我们的才是。”章佳樱儿笑道。

湖面波光粼粼,阳光照在水面上,又影在船舱里,只让人觉得影影绰绰的。湖边沿湖栽种了许多的桃梨树,此刻时光里已是大开。树上,地上,近岸边的湖面上,尽是洒落着的花瓣。近船的娇嫩荷叶上,飞着些彩翼的豆娘,阳光下更显美丽动人,娇俏可爱。

天气很好,蓝湛的天空上,游着白云。湖上除却我们的船,还有几家别人的船只,也有琵琶声合着一些南调儿“三月里来是清明,姊妹们双双去踏青,随带着纸糊的那个糊纸的丁丁猫儿,黑老鹰,美人头上金簪钗,在呀,在嘛,万花楼前放风筝····”遥隔着湖船之间,那曲调更显妩媚多情。

船渐渐的行远了,惊着湖里的鱼儿,鱼儿跃起来,在光下如一块银光锦缎似的耀眼。船头上的丫鬟看见了,只说鱼儿肥又美。

“怎得都不说话啊,怪闷得。别人也就罢了,你平时比雀儿还要能说,叽叽喳喳个没完,怎得今天倒像是换了人似的。可是那里不好。”章佳樱儿捻着琴弦,笑盈盈的望向我。

我只把篆香引着了,盖上香笼“姐姐可又是要打趣我了,我怎么就那么能说了,偏偏这一刻不爱说了,你该正经的念阿弥陀佛才是呢。省的啊,等一会子,我手里闲了,可不念叨着你说头疼,才肯罢休呢。”

“陵瑶,快看看你姐姐的嘴,可是厉害不厉害。我只是关心她,她反要念着我头疼,真真是狗咬吕洞宾呢。”她笑着和安陵瑶说道。

安陵瑶只是笑笑,并不接话,只将沸了的水,冲进茶盏里才笑着说“茶好了,快来品一品这舒城兰花,不过,这香倒有些过了,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茶香袭人,还是篆香清雅了。”

“这也不难,二苏旧局虽是合香,再品也不过是茉莉花香更盛了些。舒城兰花,顾名思义,便是有一些穗兰香气,虽也清香,却也带着些许的苦涩,但是入口苦的东西,必有回甘的,回甘香气盛,倒也显得俗气,不如回甘二分,香气一分,才算的上雅致。”我笑着说。

“那些雅士之流,从不喜欢,那些香气浓烈的花儿,朵儿的。只说太俗气,毫无风骨,花儿长得太盛了,他们也觉得俗,花了开的大了,也觉得俗气,偏偏喜欢那些,瘦瘦弱弱的花儿,草儿的,又赞叹其品格高洁,我见犹怜,香气清幽。再说菡萏,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称其高洁。又批一众近人的花儿,一无是处,却不知是在说花儿呢,还是说自个儿高洁,只不过世人不懂罢了。”章佳樱儿,只捻着琴弦,絮絮道。

我和陵瑶只相顾一笑,递了一盏茶给章佳樱儿,她接过吃了一口又说“如果那花儿朵儿的,自己能说话,她肯定要骂那些文人骚客“一边去,我就这样,不爱闻别闻,嫌俗别看,要你看了。”

众人听到都笑,我只对她说“这便是“批俗记”了吧。你还说我嘴能说,我看姐姐才更胜一筹,骂尽天下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徒,可还要说别人嘴毒了。”

她只笑“你也别说我嘴毒,你细想想,可是也不是。只说以物托志,借景抒情,物是如何,景是何番,他们也不去深究,只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志了吧。”

“这倒也是,其他不必细数,只单说,那归园田居。少有真正乐于其中的,而世间,所有无非两种,一是,官场不得志,得不到君王赏识,索性归去,又偶有所得,以己遇作闺阁女儿之言,抒的是红颜老去,宠爱不在,以托怨思。端的是,痛心疾首分别相思意,其实也不过是,郁郁不得志罢了。二是,无人荐,自入山林村居,扬以贤雅士之名,静待时机,入宰做相,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而真雅士,又何苦被声名所累,何况更烦案牍劳形,所求所爱,不过是山间明月,耳间清风罢了。”说完,我只捧着茶盏。

章佳樱儿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人世间的富贵名声,哪能比得上自在洒脱,可惜人啊,终有所困,妻儿父母,肚皮蔽体,虽辛苦,却也不觉得辛苦,自在其中,却又苦中做乐。”

我看向章佳樱儿“姐姐可是要修禅,那可曾听过有禅语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句话。虽知人世苦,有万千的不得已,但是我最喜欢慧开大师的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真好,可看在人家眼里是良辰美景,可怪我们俗人,畏寒怕热,花儿说俗,月儿害怕,虽对着美景,空自嗟叹时运不济。一怨,无西施貌,二苦,无万贯财,三愁,题不了金榜,四叹,寻不了好儿郎。又说多病潦倒,恰逢连夜雨,身冷心更冷。只看残红零成泥,未感枝头花开时,言说命该此,多惜红颜薄命化枯骨,却不知惜取少年时,只爱金缕衣。”

她说完只是怔怔的,我只对安陵瑶说道“这人可是悟了。然,这些箴言禅语的,是最能转情移性的,若那天认真说起来,可是我们的不是了。”说完大家都笑。

她只拢琴又重弹了一曲《秋风醉》,现下众人只静静的听着。琴声悠远,可诉,可叹。

一曲终了,满室寂然,她自己偏又转而轻笑起来。明眸皓齿,令人生怜。

我笑“她这可是该打,把我们弄得不好受,落了泪,她自个儿偏在一旁笑。这没有二斤酥皮栗子糕可是过不去的。”

众人应和,自是一番热闹。

转眼间,已是午后,章佳樱儿收了琴问“这个时辰了,可是饿了。既是我下帖子请你们姊妹出来游湖,便也没有空着肚子回家的道理。现下可想去那儿吃,在船上,还是去琼花楼。”

众人一时倒是没了主意,只一个着藕荷色衫子,配竹月色裙子的丫鬟笑说“刚才小姐弹琴时,奴婢和青棠在船头上吊了几尾赤眼鳟鱼,因湖边生着众多桃梨树,许是吃多了花瓣,正肥着呢。”说着,真的从外边拎进来一只鱼篓,里面一两条极肥美的鱼。平常未曾见过这个,现下觉得有趣,一众只围着鱼篓看鱼。

“湖边有一间,善做鱼脍的饭舍,虽不很大,却也甚有雅趣,不如趁着鱼儿新鲜,请了那师傅做了,不拘是在船里,还是在那临湖的厅里,吃了便也好。”那丫鬟又说道。

众人向湖边看去,果然,湖边有间小小村舍。自在桃梨花树里,以竹茅木材建,两层临湖小阁,又有一匾只书“临渊”两字,园子里也植些花草苗木,葳蕤生趣。一群白而俊极的鹅从园中出,纷至湖边,戏水,梳理白羽,啄食落花,小鱼青虾,悠然自在。

“那是极好的地方,不用在船上吃了,没得摇来晃去,让人没了胃口。我到看上了她家的园子了。就在那石椅桌几上,闻着花香,吹着春风,看着那些游鹅,吃几口便罢了。”我只指着那园子说。

安陵瑶也应道“确实很好。”

章佳樱儿只笑“偏偏你主意多,既要寻那野趣儿,那便也使得。只是那儿人多,我们倒不自在。更兼鱼龙混杂的,到底还是在我们船上好些。一则,也算便宜安全些,二则,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不管我们行九,说笑,不必受人辖制,岂不快活。”

我和安陵瑶只笑着点头应是。

她又说“既是你们都爱那里,我们把船停的近一些就是了。”

只热闹了半晌,日暮渐落才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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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始,雨便连绵不绝,从早下到晚。只数十日未见阳光,庭院里的墙壁上都生了层厚厚的青苔,更显苍翠生幽,院子里的花草林木在烟雨里,显得肥腴润泽。

这样繁而多的雨,下的多了人的心里也闷闷的不快。

我正在案前铺了纸,想要练几个字,却不曾想,密雨通过屋檐滴在案前,只溅湿了我的铺平的纸。

“呀,怎么漏雨了,小姐快去榻上坐着,别溅湿了衣服,生了寒气可就不好了。”恰好茜云乘着伞从外边进来,看见从檐上漏的雨急急道。

“你又小题大做了,怎的又那么虚弱了,沾了雨滴就生寒了。”

她也不理我,自顾收拾了案上的书籍,字帖,只放了一个脸盆,接着雨水。又在榻前的小几上把只铺平,端了砚台毛笔等物。

“小姐在这儿练吧,别浪费这些墨。”又自顾自的说“怎么好端端的漏雨了。”拿着抹布擦拭了一番才作罢。

“等雨小了些,奴婢再请人来修,现下下的大,又有些雷,他们倒是不敢修。”她看着我练字,慢慢说道。

我笑笑“无事,也不必急着找他们,只是书桌那儿,无碍的。现下你去请怕他们也无甚工夫,他们都跟老爷在外边忙着呢。”

我抬头又看了看从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此刻正滴在盆里,叮叮当当的。

心里不禁一叹,幸而前月,父亲组织了乡邻补房修瓦,不至于因雨而致使房倒屋塌。

七月初,雨还下着,松阴溪溪水暴涨,幸只有几处山体倾倒,略有堵塞,只不过等雨小些,父亲只领着人疏通了。

七八月,原是庄稼收成的季节,若是连阴雨倒是不好。怕这一年的收成恐怕不保,庄稼农户也都着急。

七月中旬,天渐渐的放晴了。众人高兴之余,发现路上的褴褛路人多了起来,问了才知,临省,黄河下游的坝口决了堤,一些个村县被淹了,逃出来的人,只得背井离乡,来寻活路。行人大多面露饥色,瘦弱不堪。

见此情景,父亲只得让人搭了粥棚,只早晚两次施粥给这些难民们。又急急地写了折子,望朝廷早日赈灾。

天只放晴了一两日,便又开始倾盆大雨,松阴溪漫出的溪水淹了岸边的人家,索性未有伤亡,但到底是无居所,又下着雨,一时间,城里混乱起来。

父亲只得领了兵吏,在城里巡视,又加了几个粥棚,让吏官登名造册,建造棚屋避雨幼年,老者先入,壮年以劳动换粥食衣用之物。

饶是如此各间协调,还是不中用,人多而粮少,早前在庄子上存的粮,也不过暂缓十数日而已。

父亲早起晚归,他在城里为周旋难民之事,我们只在后院也都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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