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鹧鸪村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萧姨娘只在我耳边轻语一句“是汝南王府里的姑姑。”我略一点头。
行到嬷嬷面前微微一福身“姑姑好。”
“老奴不敢当。”也福身向我还礼。起身打量了我一番，才又言笑晏晏道“难怪我们王妃挂念小姐，安小姐当真是端着好相貌，好气度，竟不像别省府中的小姐，倒像是我们京里的名门淑女。”
我只行礼“姑姑谬赞了，陵容不过区区蒲柳之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小姐貌美，何必妄自菲薄。今日，老奴是奉了王妃旨，特请小姐过府一聚。”
“姑姑请略坐坐，吃杯茶，要见王妃娘娘总是要梳洗一番，恐失了礼数。”我笑着说。
“小姐自去便是，老奴在这儿等你。”
自是一番收拾不提。
只坐着马车赶去修德坊内一处宅邸。是座小四进的宅子，规规矩矩又干净雅致。
青芜只扶着我下了马车，小声说道“姑娘，咱们不是去王府吗，怎得来了这儿。”
“多嘴，在那里待客都要你管了。客随主便才是。”
她只笑着点点头。
那老嬷嬷也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现在仔细打量着这嬷嬷，才发现她穿着自是有品级的衣服，衣服袖口领口都绣着流云波浪的吉祥图案。
“安小姐，不要见怪，在这儿陋处接待贵客。王府里到底是人多眼杂，只恐您与王妃无法畅谈。”她笑着向我说。
“姑姑见怪了，那里简陋了，我看这府苑雅致极了，要是这里是陋舍，我们愈发住的是马棚了。”
嬷嬷笑道“安小姐说笑了。”
她点头示意我跟着她向前，我只在后面慢慢跟着她。一进门，自是一影壁只用青理石刻着鱼戏莲叶的图，绕过影壁是一通到底的大庭院，庭中植着些低矮花卉，中庭种着一株茂盛至极的西府海棠，现下正开的盛呢。饶是见多了江南小院的廊阁山石布景，这一下去繁就简，却也开阔至极也是天然美感。
“安小姐见怪了，这府里的老爷不好那些，所以显得空旷了些。”她回头笑道。
“虽不置些廊阁庭轩的，却也胜在天然去雕饰了。”
从中庭走到头便是前堂，此刻前堂正站着一女子，身材欣长，穿一袭藕荷色绣着葡萄枝蔓的裙服，愈发显得那人肤如凝脂，气度非凡。
她梳着朝云近香髻，髻上只略簪两支玉兰碎花流苏钗，又别一穗淡紫色金露花，脸色红润，虽已不像之前那般脸盘丰腴，却也看出之前的相貌，她现下只与身旁一丫鬟低声说着什么。
我一迈入堂中，自是向前行礼“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听见声响，转过头，连忙向前扶我起身“我们姐妹何必如此，快些起来。”
她只围着我绕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我“妹妹，几年未见，竟愈发出挑了，可真真是个美人儿。”
“王妃娘娘”我只一开口，她笑着“什么王妃不王妃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姝姐姐的好。”
她甫一转身对堂中丫鬟吩咐道“快去拿我带来的阳羡雪芽来，用浣泉里的水烹了，给我这妹妹吃，对了，白薇把你最拿手的雪衣红纱，松瓤鹅油卷做了配茶。”丫鬟们只应声去了。
转身看我拘谨，又向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们自在说话。”一时堂中只剩我与静姝兼两个贴身丫鬟。
“你啊，既来了紫奥城怎得不来信儿，今个儿还是看了樱姐姐来的信才知道你来紫奥城选秀了。”
“姝姐姐，到底是要入宫选秀的，一时贸贸然去王府，到底是人多眼杂，恐一时生出了错儿，牵连到姐姐可就不美了。本想着选了秀成不成，都要去拜见姐姐的，倒没想到姐姐先来了，是陵容疏忽了。”我只垂首说道。
“你向来是最谨慎不过的，这样也好，只是我知道你来了，我却等不了那么些时日，定要和你见见的。”她微笑着，一如往常。
“家中伯父伯母可还好，听说小弟颇为进益了，还有就是那年到底什么机缘巧合，伯父可被陛下夸奖了，你可知陛下轻易可是不夸人的，你虽也来信说过，到底不明。”
“谢谢姐姐记挂，家中父亲母亲一切安好，弟弟今年也要下场一试。他自己信心满满，父亲总要说年轻人总得磨一下棱角才好，由着他胡闹。倒是先不用提前年之事，我可要先问问姐姐，如今过得可好？府里诸多事宜可还顺不顺利，王爷待姐姐可还好？”
她一听见王爷与她，脸顿时红了只笑“都好，王爷待我也是极好的，就是宫中太妃到底不太满意家世，对王爷没什么助益······”
这时丫鬟自端了新做的果子，新烹的茶来，她噤了声，丫鬟行礼“安小姐请用茶。”
我笑着谢过，她笑着让我吃茶，吃点心，吃完一块又夹一块“我记得你从前是最爱吃点心的，快多吃一些。”
一时丫鬟去了“不过人这一生啊，不能事事都圆满，既得了如意郎君，已是万幸。”
“看来王爷真的对姐姐好了，姐姐可是轻易不夸人的呢。”
“怎得多年不见，还是这般的贫嘴滑舌的，这么好吃的果子都堵不上你的嘴。”她只笑。
突然她竟神色黯然“我还记得那年，咱们登高望远背诗的时候，真真是白云苍狗。那时，我们不过是跟在祖母，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如今却都要纷纷嫁做他人妇。只是少了樱姐姐。不知如今她出落成多么美丽的女子了。”
我轻笑“想来樱姐姐未告诉你，她去岁已经过了文定了。”
“真的，可是谁家的公子，怎得也没有人来说给我，看我不写信去骂她。”
“是定的梅翰林家的长子，她不告诉你，恐一时你去看了姐夫又要取笑她。你可还记得张员外家的俊朗公子。”说罢，我们两个一时大笑。
“那她这次也算是得尝所愿了。”
我疑惑看向她“这话怎么说的。”
“你不知，这梅翰林是先皇时最出名的探花郎，也不是说他文章不好，只是咱们朝里的探花郎可都是集俊朗与学问于一身的，他是先帝那批大臣中最是俊雅的，料想他的公子样貌定是不差，我倒听说那公子正在国子监读书呢，想必也是个不凡的。”
“樱姐姐倘若知道了未来姐夫如此俊雅不凡，定会高兴地。那以后樱姐姐也是要嫁到紫奥城的，那姐姐便能时常和樱姐姐在一块了。”
她笑着，只是转而神色沉沉的“容儿，我真想你能选上，又不想你能选上。我想如果你选上了，虽则是宫里宫外，我倒也能时常进宫探望，到底也不负了姐妹之情。然则我又实不想你选上。”
她抬手亲手给我斟了一杯茶“白薇，你领了这”她看了眼青芜。
“她叫青芜。”
“你领了青芜，去厨里看看那道三不沾可做好了吗。”
青芜看向我，我只点了点头。她们方才行礼出去。她又命了另一近身丫鬟出去守着“这几年，我打量着如今这位主儿，心思不可谓不深沉，既是个多情又钟情的人，纯元皇后去了，他伤心的不知怎么样。然，又有新宠几位。不过，要是那位还在，我还倒是放心些。那位还是王妃的时候，我在宴上见过几次，最是和善不过的。虽然现下皇后是她妹妹，那个，却是个极会玩弄心思之人，挑三拨四，隔岸观火，背后插刀子，面上言笑晏晏，脚下使绊子，说是笑面虎也不为过了。”
我心思不免一动“姐姐依旧目光如炬，善识人察事。”
“那里就目光如炬了，只是这人心正不正，一看便知，虽未做多接触，也算是识得几分罢了。”
“不过这也便罢了，如今后宫里偏有一位华妃极受宠爱，她自己可堪绝色，家中又是有拥立之功的，她哥哥现在掌着兵权，就连皇后也不能撼动一二。如今这种情况，这两位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说罢，看向我“容儿，你终究是怎么想的。”
“虽前路千难万难，但也绝没有因噎废食的。”她看我坚决，也不劝。
“姐姐，陵容不过是蒲柳之姿，选上选不上还要另说。又有什么好愁的，再说我为安家长女，这也是我该尽的责任，推无可推，难道让我妹妹去，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她点点头“这也是，你有了这样的打算，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宫看似像一滩平静的湖，却深不可测，其间必是波谲云诡的。”
“谢姐姐提醒，我必会事事小心的。”
她站起来，携着我走到廊前，指着院子说“来，你看看这宅子可好不好。”
“自是极好的，倒不像咱们那儿的庭院不大相同。咱们那里啊，到处都是满满的，这一假山，那里一片花廊，再就是修一个轩阁，总不要一片地方空着，就是那镂空的窗子便也要植芭蕉海棠，今日一见这个院子，却觉得心胸开阔，可谓是应了那句大道至简了。”
“你果真喜欢，那便好了，你叫着姨娘搬过来就行了，这是我叔祖父的故居，如今他们都在南边，这里便空下来了，再者说住哪个客栈到底不像话。”
她说的情真意切，我却不能不推辞“姐姐莫怪，妹妹实不能来，当今陛下是个最疑心不过的，我们虽是十多年的姐妹，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笑笑“我知道你是个最谨慎不过的，我这处宅子是过了“店宅务”的，只说是租的便也罢了，凭他们去查，难道还不让人家买卖宅子了。我想着，以你的性情，陛下定会喜欢的，一时间自有宫中嬷嬷来教授礼仪，难不成也要住客栈不成。你觉得没什么，可是宫中那启子小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嘴碎心狠，拜高踩低的，难不得就以为你是个根基浅好欺负的。不如搬了进来，诸事便宜些。”
话说到这儿，我只好起身行礼“谢姐姐为陵容打点周全。”
“你倒先别急着谢，我还要和你要东西呢。”
“姐姐要什么。”
“你的手艺是最精巧不过的，我便请你为我肚里的孩儿多绣些小衣，肚兜，虎头帽。”
“这有什么，原该的，我这个做姨娘的可要多多做些呢。”
一时我和姝姐姐只笑。
我看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姐姐这个有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了。刚查出来的时候很是唬了我一跳，幸而已过孝期。”她轻轻抚摸着肚子。
“姐姐大喜，必是个可爱活泼的小世子。”
“那便承你吉言了，王爷却很想要个郡主呢。”
我不经意间看到她手腕，不由得瞳孔一震，慢慢调整了下呼吸才说道“姐姐既然有了身孕，这些香木串子还是别戴了，恐香气甚异扰乱心神。”
她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点头应了，摘下香木串子交给丫鬟。
我们又吃了一盏茶，聊了些家常闲话，一会老嬷嬷向前行礼“王妃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我得先回去了，你好自珍重，有时间我们再会。”
“姐姐也要好好珍重，如今有了身孕，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格外的小心些。熏香还是先别用了，用一些新鲜瓜果，时新的花卉摆在屋里，倒也清香新鲜。”
“知道了，你倒是啰嗦的很。”她只是笑的由着嬷嬷给她披上绛红色袍子，只露一双灵巧的眼睛，从后门上了马车，缓慢的消失在落日的斜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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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农历八月二十选秀日，这天早早的起了梳洗罢了，吃了些饭食，倒也不敢多吃，恐一时要更衣，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