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番外
那个女生的眼中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从国中开学的第一天开始,沢田纲吉就发现了这样的事实。
秀丽的容貌,得体的举止,出色的成绩,温和的态度,这些优点足够让神谷葵成为这一届的风云人物。
“喂,你们觉得神谷和笹川哪个更漂亮”
“嘻嘻,你这家伙又在痴心妄想了吧,无论哪个都看不上你啦”
“切,那可不一定哦,不是有那种女生吗,表面上看着清高,但是实际上背地里却享受着男生对自己的追捧什么的”
“喂,都是同学,再怎么说这样也太过分”
“哼,我看就是那家伙几次献殷勤却没得到神谷的好脸色所以才在背后诋毁人家”
“你说谁献殷勤啊况且,那个神谷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是看她可怜才会去施舍她”
“吱呀”虚掩着的教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从外面推开,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十分怯懦的棕发少年拿着购物袋,顶着几道不善的视线走进了午休时间空荡荡的教室,“那个,大家刚才让我去买的面包和饮料我买回来了。”
沢田纲吉露出一个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的,怯懦的笑容,这让那几个男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少年的到来打断了那几个男生大放厥词的议论,他们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食物,连一声感谢的话语都没人说,甚至还嫌弃他去的时间太长了害他们饿肚子,这是作为废柴纲常常会遭遇的事情,沢田纲吉已经十分习惯,唯一的不同是,他今天第一次,出于自己的内心中强烈的不愿意,在那个时刻打断了那几个男生的讨论,原因仅仅是不想听到神谷葵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被那样用随意轻慢的语气所谈起。
这其实只是一种无聊的、多此一举的行为,神谷葵不会知道他今天这小小的、隐秘的维护,沢田纲吉甚至明白,就算她知道了,大概也是不关心,不在乎,因为在那个女孩子的眼里,仿佛一切人或事都无法引起她的任何兴趣,那种骨子里的冷漠被隐藏在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在她的眼里一般。
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有人知道沢田纲吉的想法大概会觉得他不可理喻,明明就是那样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他想的那样呢沢田纲吉想,这大概是出于自己的一种直觉,从小到大,尽管他做什么都非常废柴,但是这种直觉却似乎总是在起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关注神谷同学呢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座位相邻,还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叫对过自己的名字
“井田同学,你的笔,掉到地上了哦。”
“谢谢,神谷同学。”
从对方手里接过笔的时候,指尖有一瞬间的相触,沢田纲吉的耳廓刷地红了起来,但是他还是用镇定的语气认真地向女生强调,“还有,我叫沢田,沢田纲吉啦。”
“嗨以嗨以,抱歉,这次我是真的记住了。”神谷葵敷衍地回答,又将精力重新聚焦到手中的书本上去了。
沢田纲吉“”
明明还是没记住啊喂开学这么长时间了连邻座的名字都能搞错,这未免也太不走心了吧
尽管内心里这样吐槽,但是沢田纲吉并没有任何不满,不如说,他从神谷葵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公平与尊重,在她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是特殊的,全都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这让他甚至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作为废柴纲,一直以来他受到的轻蔑,排挤,同情,那都是他习惯的日常,说不上讨厌,但是也确实让自己有些苦恼,在和神谷桑相处的过程中,却是难得的自然与平和,是因为神谷同学的外表所以才会对她一直抱有这种不正常的好感吗额,虽然神谷同学确实是难得漂亮的女孩子啦
他看着神谷葵低头看书的动作,有一绺黑发滑了下来,遮挡了她秀丽的侧脸轮廓,她不耐烦地伸出手将柔顺的发丝捋到了耳后,但是那发丝却好像搔到了他的心上似的,让他的心跳也逐渐开始失序起来,他狼狈地扭过头不敢再看,但是即使如此,少女那并不算优雅的动作依旧在他的脑中不断回放,就好像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十分可爱。
沢田纲吉懊恼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数学课本里,脸红得快要冒烟,走神的时候却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照旧是什么题目都答不出来,遭到了全班的嘲笑,他偷偷地去看神谷葵的反应,她正在垂头刷刷刷地不知道写些什么,半点精力都没有给自己这边,啊,真是丝毫不意外的反应呢。
某种程度上来讲,今天的一天都是糟透了。
然而还是会有更加糟糕的事情。
沢田纲吉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十分后悔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听妈妈的话把伞拿上,也懊恼自己怎么又没能拒绝同学的拜托所以放学后留下来替人值日,导致赶上这场雨,他听着外面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还逐渐有开始转大的趋势。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继续擦黑板,反正短时间之内大概也没法回家,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还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吧。
每一秒等待的时间似乎都显得无比的漫长,棕发少年把玩着手里的粉笔,百无聊赖地在黑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再用板擦涂掉。
好无聊啊。
什么时候这场雨才能停啊。
今天是大减价的日子,妈妈还在超市购物,也没时间给他送伞啊,再呆在学校会不会被云雀学长咬杀啊,啊,真的是糟透了。
沢田纲吉再次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黑板上,想要用板擦涂掉的时候,却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名字旁边,一笔一划上了神谷葵这几个字,后来他不止一次地回忆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许在是雨中的空教室之中,静谧的环境勾起了他隐秘的思绪,又可能是长时间对另一个人的持续关注致使他做出了那种行为,总之,他看着黑板上并排而立的两个名字,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尽管他其实非常清楚,他与神谷同学之间大概也只能维持这样一种短暂的同学关系,或许以后的人生都会如同两条平行线而永不相交。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成为她眼中的那个特别的人。
想要让她的眼中出现自己的存在,不想被忽视,不想让她如同一阵飘渺的风一样无法被抓住,沢田纲吉用粉笔在神谷葵的名字外画了一个圈,孩子气似的想要和旁边自己的名字连在一起,而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吓得他连用板擦把名字涂掉的时间都没有。
“咦,这个时候教室居然还有人”神谷葵收起还在向下滴着水的雨伞,径直走向了她的位置,从书桌里取出来一沓稿子,“啊,果然是被我落在了学校啊,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写了那么长时间的东西被我弄丢了呢”
“话说回来,今天是你值日吗,”神谷葵把稿子装进书包,然后看了看站在黑板前的少年,少年紧绷着身体,努力用自己单薄的身体遮挡着黑板上的秘密,好在她也并没有在意,而是用疑惑的语气开口,“就算是值日,现在的时间也很晚了哦,不回家的话会赶不上吃晚饭的,吉田同学。”
他无力地回答,“都说了,是沢田,沢田纲吉啦,神谷同学。”
就算是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地提醒,他也希望这个人能够记住,总有一天,她的眼中会有自己的存在,
沢田纲吉用无奈的语气开口,“至少要记得邻座的名字啊,我叫沢田纲吉啦。”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好像是终于发现他的窘迫,恍然大悟道,“所以说,纲吉君是没有带伞,所以才会被困在了学校吗”
纲吉君。
他的心中猛地一颤,这是她第一次叫对自己的名字,还是这种对于异性来说过于亲昵的称呼,那种不正常的隐秘渴望又在暗自疯长,他微微垂下头,不想让自己通红的脸颊被她看到,又或许她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但是他却不想总是在她面前变得这样狼狈。
虽然大家都叫他废柴纲,但是至少在她眼中,他希望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劲。
思绪混乱的后果就是,在神谷葵把她手里的伞强硬地塞给自己的时候,沢田纲吉才因为刚刚手指相触时对方冰冷的温度拉回了注意力,他惊愕地睁大双眼,有一瞬间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神谷葵朝他微微一笑,神情之间是全然的不在乎,
“纲吉君,赶快回家吧,太晚回去家人也会担心吧。”
沢田纲吉慌忙想要把伞塞回去,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神谷同学把伞给了我,你待会怎么回去呢”像是要掩饰语气中的急促和担心,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况且这样子稿子也会被打湿的吧,明明这么辛苦写完的说”
神谷葵回答了一句“对哦”,随即又把稿子重新放回了书桌里,“知道没有丢,那我就放心了,我明天上学的时候再拿就好啦,纲吉君,拜拜”
随即,那个女生就好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跑出了教室,然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中。
“等一下神谷同学”等到沢田纲吉拿着伞从教室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神谷葵的身影了。
“这样子冲出去淋着雨回家的话,会感冒的啊”沢田纲吉喃喃自语。
刚才应该拦住她的,为什么会用稿子会被浸湿这种话语当做借口呢
他刚刚其实是想说神谷同学,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能不能一起打着伞回去呢
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呢因为害怕这暧昧举动之下的含义被她察觉,更加害怕因为自己的废柴而被她所讨厌拒绝。
但是这些担忧在意识到她可能会生病这种假设之下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就连自己那些微妙的心思都显得如此的可笑。
啊,真是太差劲了,我这个人。
回到家之后,他没有顾及妈妈担忧的话语,直接回房间把自己甩到了床上。
他看着床头立着的那把印着碎花的雨伞,自言自语地说,“至少,也应该好好向她表达谢意啊”
但是却迟迟没有这个表达谢意的机会,因为第二天,神谷葵便因为感冒发烧而请假好几天没有来上学。
这让沢田纲吉内心的感受更加复杂了,愧疚,担忧,被一直压抑着的对她的好感,全部都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思绪,在他打算想个什么借口去她家拜访的时候,却在那天夜晚在便利店发现了神谷葵强打着精神打工时的身影。
一切混乱的、暧昧的、不可言说的感情,在看到她的那一个瞬间,全都变得不可控制,疯狂生长起来。
但是沢田纲吉却只是上前,在神谷葵再次念错他的名字的时候,用和平时无二的态度,无奈地纠正,“神谷同学,我叫沢田纲吉啦,作为邻座的同学,这么长时间了还记不住对方的名字,也太过分了啦。”
无奈的,包容的,温和的,善解人意的口吻,就是对待再普通不过的同学的态度。
她不会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哪些剧烈的心理波动,她也不必知道,但是他却隐隐约约明白,这份隐秘的渴望终归有一天会蜕变成某些沉重的感情,希望到时候还是不会吓到她比较好。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的关系终于变得比以前更加亲密,至少她再也不会叫错自己的名字了。
沢田纲吉细细观看着床头而立的那把印着碎花的雨伞,轻轻地喃喃自问,
那么,我成为你心中那个特别的存在了吗,神谷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