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勿以家世论英雄
她依稀记得,这名弟子就是曾经拿走金箔的人,名叫无霜。
陆雪渊此刻正打量着他,见他如此忸怩态势,谨小慎微,与之前在听风阁中一样。
难道说……他知道自己无法结丹?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陆雪渊对这名叫无霜的弟子,所知甚少,除了他同样是在青崖山长大,其他的一概不查。可是她却仍然记得那一日,那名弟子跪在地上恳求自己,主动承认错误的模样,那副样子历历在目,陆雪渊的心上狠狠蛰了一下。
“肃静!”老先生接着又道了句,底下的窃窃私语才到此停止。
“韩老先生,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说话者正是方才低着头的无霜弟子。
那名白发苍苍的寒老先生点头首肯之后,无霜支吾道:“是不是…是不是灵力低下的弟子,一辈子…都…无法结丹?”
他一头齐耳的短发,刘海乌曹曹的遮住眼睛,只留下半张脸来,说话的样子也唯唯诺诺的,一副很不自信的样子,似乎连他也认为自己这辈子无法结丹一样。
“嗯…这个嘛,还是根据自身先天条件,和后天造化,加上不断的修进努力,这人嘛,总能达成想要的结果。”老先生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窘迫,并未将话说的绝对,而是留有空隙,好给这个年轻的晚辈,一些奋进的奔头。
陆雪渊也觉得这位韩老先生挺好的,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的同时更知道循循善诱。
韩老先生说完,突然被门外的一人叫走,来不及再说更多,就匆匆离去。
可谁知,他此话一出,方才议论的几名弟子,却忍俊不禁起来。
在韩老先生走后,他们大笑着说道:“哈哈哈,一个烧火夫的孩子也想修仙,别做梦了!”
另一个接着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这里这么多仙门子弟,哪里有你小崖子什么事,还想结丹,我看要到下半辈子喽!”
“哈哈哈哈哈!”他们说完齐声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前面的无霜已经赤红的脸,旁若无人的大声嘲笑着,引得四周的弟子全都注目围观,许多人行着注目礼,对着无霜窥视着。
“哎,他就是爹早死的还是个烧火夫的孩子?”
“是呀,就是他,年纪小小就,哎…”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小崖子,每天就是负责青崖山的扫洒日常,听说是师尊看他可怜,才允许他和我们一起参加修炼的。”
“噗!不会就是那个,上次试炼大会带回来十年朱果的那个吧!”
“正是此人,我听说…”那几名交头接耳的弟子,其中一人正手执折扇,对准前面那人私语什么,却被一声厉呵打断。
“住口!”陆雪渊此话一说出口,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顿时,课堂上鸦雀无声,大家都纷纷回头端望着她。
陆雪渊冷厉的扫过一眼,镇静自若道:“大家同为门内弟子,理应互帮互助,相互体恤,知人短处却随意嘲弄是何道理?就算不能结丹又能怎样,世界之大又不是只有修丹这一条路可走,更不应该以家世论英雄!”
她惶惶论道,都惊讶了众人,相较以前她可是与谁都不怎么投缘,今日谁知,会单单替这小子说话。
就在大家都倍感唏嘘时,坐在最前方的一名弟子转过了头,对着陆雪渊道:“我说陆师姐,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俩都是被师尊捡上山的,是不是?还是说,你同他一样,也都担心自己,接不了丹啊?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他身后连带着好几名弟子都跟着捧腹大笑,气得陆雪渊顿时血压攀升,一把压紧桌子上的孤神剑,想冲过去与他们打架。
这为首的弟子是九域城中数一数二的首富,不知为何走了这条修仙的路,他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好根基,就甚会拉帮结派,就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对一些不如自己的人,更是如此。
陆雪渊早就看他们做派不顺眼了,眼下正好找机会好好教训一番,却被楼意按了下来。
他看了陆雪渊一眼,唇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充满着嗤笑,对着她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来。”
他先是轻咳了声,双脚翘起,将椅子压得吱呀响,前面有几个人看到时他,立刻止住了笑,只削一眼,迅速将头转过去,闭紧了嘴巴。
可最前面的那人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了楼意也不在意,出口道:“害怕他做什么?!”
“你不知他是……”后面有人扯了扯他衣襟。
“知道知道,不就是个王爷吗?有什么可了不起的?!”他斜睨了眼,不屑的哼出一句话来。
楼意却是不急着辩解,嗤笑一声,出口说:“王爷?不敢,在下在这里,与大家同为青崖山的弟子,从不知自己还是个王爷。”他悠悠开口,旁边许多女弟子都对他投来羞嗤的目光,而他却还不自知。
“只是,”他接着道:“我虽身在此处,却心系九域,总是会有些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既然这位兄台如此在意弟子的家世出身,想必一定是个大户人家了。不知在下可否知晓,令尊是何人物?”
楼意缓慢道来,眉眼皆是温情神色,可陆雪渊却从他此刻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某人的影子,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是月黑风高夜的前夕。
“哈哈哈,这有什么难得,我可告诉你!我爹那是九州城有名的首富,就连当今城主也要敬他三分,吃的用的,那都是我爹精挑细选送进宫的瓜果饮食,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呵!做生意都做到宫里去了!可真是财大气粗,怪不得长的这般油头肥脑。陆雪渊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楼意嘴上未说,可眼底笑意却渐渐冷却,“哦?是吗?那这么说,上次宫里佳宴,传出食材有损,官窑有缺的事情,看来竟然是令尊的责任喽?”
他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明明是笑着的,却能让人渗出一身冷意。
这样子,陆雪渊再清楚不过,这分明是鬼神冥翌的拿手好戏。
“你…你休要胡说,我爹爹都是按质按量供奉的,哪有你说的什么事,说不准…说不准…”他支吾着不肯往下继续,却被楼意打断。
“说不准什么?是城主身边的人弄失的器皿和材料?还是说,这寒冬之日,原本可供放两日的菘菜,一日不到就腐烂溃色,也是他们自己的错?”
“你倒是说说,你说不准的究竟是什么?”
楼意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那杯子原来是专门供他喝水用的,现在在他手里倒成了某种珠串玉烙,尤其是那双细长的手,一下子吸引住了陆雪渊的注意。
此时,方才支吾的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虽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分明知晓这是楼意借此故意压他的借口,他平时虽然总是口无遮拦,却还是清楚这件事的份量,若是给定性成了他爹的错,那他们一家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此刻只能默默的垂下了头,紧咬着牙齿,默不作声。
“我…我不知道!”他脱口而出这一句,俨然是想息鼓止战。
“既如此,那就不要以家世度人,毕竟眼下的风光无限,转眼就有可能成血雨腥风,令尊既然是为官家做事,那就更应该勤勉细心,严格把关。”
楼意说完,倏地停下了手中的杯子,倒扣在桌面上。他这番言论之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要说一件事的牵涉源头,一两句话哪能说得清楚,要不然自古哪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有时候,全屏为尊者的一时喜恶,就可以决断一人甚至是一族的生死,全然不顾事情经过,这也是楼意最讨厌的。
而现在他却能轻车熟路的用他曾经最厌弃的招数,来对付别人,这还得赐于他自己那皇家贵胄的身世。
并且从昨日回到听风阁后,慕容瑶就叽叽喳喳围着他,说了一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一边抱怨一边向他诉苦,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多无聊难捱。
而此刻正好成为他借机发挥的重要题材。
陆雪渊转头看着眼前的楼意,一身凛然之感,仿佛从眉眼如画的少年,突然转变成了一个饱经世事,宦海沉浮的一方霸主,不禁由心底里感叹,他的风姿俊彩。
就在这时,刚才离开的韩老先生突然从门外进来,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音道:“诸位,现有事情告知,原本定在午后的学理课,临时改成了万花谷巡游,届时会由青崖会的弟子带领大家前往,请各位做好准备。”
大家还未做出反应,他接着又道:“好了,这节课就先讲到这里,接下来有什么疑问的再私自提问,其他人都自行散了吧。”
随后弟子们全都松了口气,三两成群的结伴而行,讨论着下午突如其来的巡游,谁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陆雪渊和楼意对视一眼,接着嬉笑似的说了句:“走吧。”
正在他们转身欲走之时,却被一人出口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