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兵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辛亮的回忆。此时的他，也和突击队的战友们一起，紧贴着冰冷的石墙向上攀登，努力朝着那高不可测，似乎与地狱相连的顶峰爬去。这声充满对生命无限眷恋而绝望凄凉的惨叫声，是一位从他侧上方跌落的战友发出的。只见一具同他一样的血肉之躯，像一片枯萎的树叶被午夜呼啸的风刮落了下来似的，就那样疾速地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辛亮仿佛看见这片树叶飘落在山脚的一块大岩石上，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小枫！”那是辛亮入伍以来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一位战友。他恍惚记得，方才当他接到攀登命令后，遥望山峰心跳加速手脚打抖的时候，这位战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幽默地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我们一起上去看风景！

作为一名第一次正式步入战场的新兵，这样惨烈的画面辛亮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其实，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常年在茫茫林海中穿梭的辛亮，力大如牛又灵活似猴。他从小就能徒手攀上一棵有着几百年树龄的参天大树，在树上灵活地荡秋千，赤足在刺丛、陡壁行走如履平地。因而，虽没有多少战斗经验，他却是胜任这次突击任务的绝佳选手。

当他抚摸到那熟悉的石块、从岩缝垂落的藤条，恍惚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小时候在山林间嬉戏的画面。恐惧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山峰背后那即将跃然眼前的奇妙“风景”的幻想描摹和好奇憧憬。

然而，挚友的失足跌落又猛然将他从这种复杂的幻象中惊醒。他再次意识到，自己，以及身边战友们的命运正在死神钢牙利爪的缝隙间苟延残喘，而这个可以为了求生不顾一切，却从未想为别人的利益贡献一丝力量的自私的灵魂，只在一瞬间，就把“军令如山”“壮士断腕”这些军人的庄严使命抛之脑后了。

于是，辛亮做了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也做不到，简直为这身军装所不齿的举动——逃！

为了避开战友以及长官的火眼金睛，他凭借灵巧的身手，顺着藤条下滑，假装失足跌落，掩身在几块巨石的中间，然后又在黑夜和迷雾的保护下，避开了一切可能触及到他的视线，侧着、横着，机灵地迂回攀爬，绕到了悬崖侧面，最后躲到了一个任何人也看不见的黑暗的死角。

从悬崖跌落战友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直至全队人马终于顺利攀过高峰，与敌人兵戎相见时激烈的厮杀声传入耳际，这颗年轻的麻木的心，竟不会为之哪怕多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