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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抓捕

那些暴民果然没有搜索粪坑,打开茅房门见到这般恶心的状况,一个个捏着鼻子就跑了,根本没注意粪坑中藏着三个人。一直到日暮低垂,月亮挂上高空,三人才陆续从粪坑中爬了出来,几乎成了粪人,豆大的苍蝇都把他们当作栖息地,不时停在他们身上。张闲毫无准备的被骆思恭踹下粪坑,张嘴欲惊呼惨叫,于是便呛了两口粪水,如今脸色苍白如雪,浑身都在微抖,一爬出来便下意识的扣着喉咙欲呕,结果又舔到手指上的粪便,顿时吐了个稀里哗啦,眼泪都流了下来。骆思恭倒是一切如常,院子里就有水井,打水上来也不避讳,脱得赤条条的在院中搓洗起来,那女子满面通红,又羞又怒,只能提着水桶进屋去清洗。搓洗了快一个时辰,张闲感觉自己皮都快搓掉了,嘴里身上的臭味稍稍散去了一些,那女子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红着脸抱着两包衣物走了出来:“这家早就没人了,被我占了当落脚之处,我取了两件干净衣物,你们换上。”张闲也是羞得满脸通红,赶忙接过衣衫换上,骆思恭则冷笑一声,伸手去接衣物,忽然虎爪一探,直向女子粉嫩的脖颈抓去,但那女子反应极快,单手一格,莲步飘掠拉开距离,手中已经多了几枚寒光闪闪的暗器。骆思恭耸了耸肩,捡起落在地上的衣物,一边穿着一边问道:“刺杀御驾的朝廷钦犯,为何要助我们两个天子亲军?”“竟然被你们看出来了!”女子哈哈一笑,收了架势:“可惜,你们两个小娃娃,在我手里过不了十合。”“你是那个女刺客!”张闲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浑身一紧:“既然是朝廷钦犯,为何要救我等?尔如此作为,是老鼠戏猫吗?”女刺客摇了摇头,看向被大火照得血红的夜空:“我自逃出淮安之后,本欲顺运河去杭州,杭州乃运河发端、浙江首府,那有粮船帮最大的分舵,我想去那看看情况......”“路过苏州之时,正见城中百姓卖儿卖女,豪商士绅害人性命,衙门官吏昏暴贪渎,工坊织坊每日都有伤残死难的女子、儿童扔在乱葬岗上,人间天堂,一片地狱景象!我气不过,便伪作客商留在城中,欲刺杀几个贪官污吏、豪商士绅给百姓出出气......”.张闲和骆思恭对视一眼,这女刺客还真是运气好,张昭和冯昕早就率队悄悄进了杭州城,布下天罗地网,她若是没在苏州停留,如今早就一头撞进陷阱里了。“苏州的士绅里,只有章先生一直为百姓做事,这几日苏州风传皇帝要派锦衣卫来抓章先生,我在官道上等了你们几日,今日终于是等到了,便一路悄悄跟着你们,若你们真是来抓章先生的,我拼死也要护着他离开,哪想到却闹成这般模样!”女刺客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那些作恶多端的官绅活得好好的,这么一个为民办事的好人却被杀了,苏州是真的烂透了!”“我救你们两个,不过顺手而为,趁夜逃出苏州,去找小皇帝禀告吧!这场乱子来得也好,方便我去取些人头!”说完,女刺客便转过身去,准备跳墙离开。“稍待!听我一言!”张闲赶忙叫住她:“这位女侠,你便是将这苏州的豪商官绅杀干净了,能解决百姓们的困苦吗?这天下困苦的百姓众多,你又能杀得了多少豪商官绅?”女刺客紧锁秀眉,回头看向张闲,骆思恭则暗暗撇了撇嘴,这小子对着钦犯喊女侠,真是能屈能伸。张闲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有犹疑,继续鼓动道:“女侠,俗语有言,恶人还得恶人磨,我不知你对天子有什么偏见,但这天下的恶人,只有天子能处置得了,苏州也是如此,这些官绅豪商,只有天子能把他们打包送去黄泉,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女刺客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何意?直接说!”张闲微微一笑,直接摊牌了:“不瞒女侠,我等是因为那‘江南的先生’才到苏州来问询章先生的,结果刚到苏州章先生便被杀、苏州暴乱,摆明了有人在搞鬼,很可能就是那‘江南的先生’,此人谋害忠良、鼓动民乱、杀戮百姓,与贪官污吏、豪商士绅勾结一处,女侠急公好义,岂能容忍?请女侠助我等将他挖出来!”女刺客嗤笑一声,回道:“那家伙利用粮船帮不知祸害多少百姓,我也想找他,可你们锦衣卫和东厂查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如今就靠着我们三个能挖到他?”“倒也不是没可能.....”一旁的骆思恭嘿嘿一笑:“他们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必然是给天子织了个陷阱,如此重要的陷阱,怎么可能不放个核心人物在这看着?今日章府门前那顾宪成上蹿下跳,他一定和他们有联系,逮着他,便能顺藤摸瓜了。”“正是!”张闲点了点头:“女侠你对苏州熟悉,只需为我们找到那顾宪成所在,余下之事,由我们两个去做便可。”女刺客犹豫了一阵,到最后还是一跺脚:“好,就助你们这一回!”苏州东南角,尹山湖,湖上几幢画舫花船,用铁索连住,围成一个圈,泊在湖中心,灯火通明、丝竹声声,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与烈火中满城喧闹、惨叫连连的苏州城分外格格不入。船上的都是些风流文士、新科举子,城内的豪商官绅早知道今日苏州会有暴乱,早早收拾金银财货避到城外庄园去了,官吏更是有意放纵,也都躲在衙门里不出来,只有这些文士举人,讲究一个风雅随性,早早包下几条画舫游船,带着妓子乐户,观赏着这一场难得的“乱世之景”。所谓乱世多诗句,这些文士举子诗兴大发,就着这一片纷乱的苏州城著诗写文,一

个个在诗文中感怀伤悲、痛惜百姓之多难,诗文写成便让妓子乐户当堂谱曲、往来各船传唱,互相攀比炫耀、吹捧浮夸。顾宪成也被这些寡廉少耻的家伙恶心到了,他本来也准备撤到郊外去的,受好友相邀才参与这场“文会”,本以为是一群有志青年商讨如何在新朝之中一展抱负的聚会,哪想到竟是这般情况,偏偏他作为此次苏州之乱的主谋之一,上了主位受到众人追捧吹嘘,走又走不脱,只能强忍着虚以委蛇。好不容易借口如厕离席,在甲板上寻了一个暗处呼吸着新鲜空气,心中充满了鄙夷,灌满了美酒的胃部极不舒服,喉咙里一阵阵反胃,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湖面吹来的凉风都吹不清醒。实在是想离得这儿远远的,要不是自己不会划船、苏州又乱成一团,恐怕直接就尿遁了。“叔时,你平日里最爱参与文会、品评人物,怎的今日却悄悄溜走了?”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顾宪成勉强睁开双眼回头一看,却只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顾宪成耸了耸肩,嘲讽道:“招妓酗酒、互相吹捧,一群没心没肺、寡廉无耻之辈,办得了什么文会?”黑影哈哈大笑,扫了扫四周:“叔时,你出卖师长、造起大乱,不知多少百姓因你死难,你与船里的这些家伙有何不同?”顾宪成摇了摇头:“我如此行事,皆为了除昏君、正朝纲、众正盈朝、天下大兴,要施展胸中抱负,自然是要有牺牲的,我一人受垢,换得天下太平,岂是和这些家伙那般,为了官位享受行事?”黑影又一次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叔时,你就这么骗自己吧,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但你心里很清楚,你和他们一样,也是吃着人肉、喝着人血、踩着尸骨扬名,什么胸中抱负,不过是为了那些贪渎害民的利益而已!什么众正盈朝,不过是一群营营苟苟之辈抱团取暖而已!”“你们都一样,天下的士绅都一样,说得再好听,也只是一群无耻之徒!”顾宪成怒不可遏,怒火将他昏沉的神智都冲醒了几分,扭头就要痛骂,却只见得甲板上一片歌舞升平,哪有什么黑影?“醉了......”顾宪成无奈的笑了笑,深吸了两口空气,准备返身回去继续饮酒作乐,但刚刚站直身子,却听得船下哗啦一声响,不一会儿便有个湿淋淋的黑影爬上了画舫,如同水鬼一般。顾宪成还以为又是一个幻觉,正呵呵傻笑着,那道黑影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伸出手来拽住他的衣领,身子往后一翻,拉着他一起落入湖中。清凉的湖水淹没头顶,顾宪成瞬间清醒了过来,慌乱之中不停挣扎,连着呛了几口湖水,差点淹死在湖中,好在那人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把他拽出了湖面:“不要挣扎,否则淹死你!”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顾宪成对生的渴望无

比强烈,赶忙听话的放松身子,任由那女子拖拽着自己向着苏州城的方向游去。画舫之上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顾先生落水啦!”的喊声一刻不停,无数士子涌到甲板上用双眼搜索着湖面,几条小船也四处搜索着,好几名家奴脱得赤条条的下湖救人。但一切都晚了,那女子极擅水性,拖着一个大活人也游得飞快,不一会儿便游离了湖中心,寻到了一艘悄悄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小船,船上等待多时的两人帮忙将她们两个拽上了船。女子稍稍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冲着骆思恭和张闲骂了一句:“两只旱鸭子,要你们何用?”钻到船尾操起竹竿驾着船飞速逃离湖面。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骆思恭蹲下身来,拍了拍顾宪成的惨白的脸:“顾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没淹死吧?”顾宪成一张嘴吐出一口湖水,缓了口气,忽然咧嘴一笑:“原来是你们这些锦衣卫,呵,我以为你们铁定是要被百姓殴杀了,才把名号报给你们,哪想到弄巧成拙,反使我陷于你们之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张闲眼中怒火升腾,骂道:“少废话,你挑起民乱、害死那么多锦衣卫和百姓,老老实实听话交待,保你个全尸!”骆思恭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帮腔:“顾先生,您最好还是多抗拒一会儿,咱们锦衣卫里招呼客人的法子不少,咱们两个年轻,还没怎么试过,正好拿您练练手,保管让您舒服。”顾宪成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那所谓的先生我确实知道其底细,你们若能带我去天子那,我自然老实交代,你们也能拿下这大功一件。”“但就算你们逃出苏州,恐怕也见不到天子了!”顾宪成哈哈大笑起来:“南京,才是我们真正的杀招!”“苏州民变?”朱翊钧深夜被从床上叫醒来,拿着苏州知府快马送来的奏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微微一笑,暗暗念道:“他们果然在苏州起事了啊!”“陛下,苏州乃江南重镇,朝廷税赋十之有七来自苏州,一旦有失,必然天下动荡!”灵壁侯一副刚正急切的模样,出班奏道:“臣请陛下调新军前往镇压!”一众勋贵大臣纷纷响应,只有王之诰、吴继爵等人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这些勋贵重臣半夜被叫进宫来,却如此同声一气,明显是早就互相串联、协调过了。常胤绪冷哼一声,出班反对道:“陛下,杀鸡焉用牛刀?调南京京营平乱即可,何必让新军奔波?”一众勋贵都是脸上一暗,抚宁侯朱冈膝行出班,奏道:“陛下,南京京营久疏战阵,单单集合众军恐怕就要不少时间,且南京京营军纪涣散、不似新军这般军纪严明,恐怕会骚扰地方,反而误了平乱大事。”一众勋贵纷纷赞同,吴继爵和王之诰就是个挂名的领导,他们这些勋贵才是南京京营的真正

掌控者,他们不愿动弹,南京京营就根本调不动。朱翊钧扫了一眼一旁默然不语的毕锵,一贯和他形影不离的魏国公徐邦瑞今夜告病没有入宫,很明显是预感到了什么。朱翊钧心中暗暗冷笑,主角不登台,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抚宁侯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拟旨,诏杜文焕捡选军卒,往苏州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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