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浦海战
玉浦湾的倭军确实毫无准备,他们在大海上飘了几天,早就憋坏了,一靠岸便纷纷下船闯进港口之中,强占朝鲜百姓的房屋、Y辱朝鲜妇女、抢掠金银酒肉,各自寻乐去了。自开战以来朝鲜军从来都是一溃千里,朝鲜水军也只敢在大海上骚扰运输船队和落单船只,见到倭军的舰队便逃得没影,倭军对朝鲜人满是鄙夷,又如何会想到朝鲜人胆敢主动进攻他们?偏偏李舜臣就是个另类,领着舰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行驶到兄弟岩附近,此处已接近海湾中段,距离倭军舰队停泊的港口和海面已经非常接近,用重炮都能轰到,但倭军却丝毫没有察觉,港口之中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的模样。李舜臣很谨慎,停住舰队,借着礁岩的掩护用望远镜悄悄窥伺倭军船队和港口情况,却见倭军战船之上插满了竹竿,红白小旗迎风飘扬,一片花团锦簇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作战的船只,反倒像青楼的花船。港口之中更是喜气洋洋的景象,赤裸着身躯的倭军舞着小扇围着火堆跳着怪模怪样的舞蹈,无数歪歪倒倒的倭军拉扯着抢掠来的朝鲜妇女,举着酒壶肆意高歌。李舜臣暗暗冷笑,倭军毫无防备,此时不打还待何时?当即升起旗号传令舰队布开鹤翼阵,举火鸣炮,杀向倭军舰船。船上值守的倭军水手见到远处洋面忽然亮起无数灯火,将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艘艘高大的板屋船从黑暗中现身,向着自己的船舰直冲而来,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敲响了报警的锣鼓,不一会儿,喧嚣而急促的锣鼓声便传遍了整个港口,仿佛是死神逼近的脚步声。正在港口中嬉戏喧闹的倭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满脸疑惑的朝着大海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海面上闪烁出无数的「星光」,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天地,无数炮弹带着破空的尖啸砸进港口,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横飞的炮弹砸碎了躯体,前一刻还在纵情高歌,后一刻便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倭军这时才惊醒过来,慌忙乱哄哄的向着停泊的船只涌去,等不及船舰靠岸,不少人干脆跳进海中,游向船只,冒着朝鲜水军汹涌的炮火,试图登上船舰反击。朝鲜水军和陆军不同,陆军久疏战阵、缺乏训练、素质低下,需要严苛的纪律操作和坚定战斗意志的步兵掩护的火铳在陆军手里如同烧火棍,国穷民弱又买不起新式的大炮,陆军的火器装备率一直很低下,大多还在使用老式的自制火器。但朝鲜水军长期和倭寇交战,战术素养和纪律至少处在及格线上,李舜臣在咸镜道时也饱受女直火器轰击之苦,对火器的威力有着清晰的认识,辽东军入朝驻屯义州、接应北上的朝鲜君臣和洋人党众,大明拨了一大批火器屯在义州、用以武装
朝鲜官军和义军,李舜臣要了一大半,全数配备给麾下水师。朝鲜水军能够以残军对抗倭军水军,除了李舜臣灵活机动的指挥,火器优势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如今李舜臣更是将火器优势发挥到极致,板屋船在港外形成一列U型阵,以上百门佛郎机重炮覆盖轰击港口和停泊的倭军船舰,鹿岛万户郑运则领着小船快船冲入港口,用朝鲜军自制的长片火箭射出漫天「流星」,四处投掷火油纵火,用滚滚的火焰吞噬倭军的船舰。「快点上船!不然我们要全军覆没了!」藤堂高虎看着港口中熊熊燃烧、如同一个个火炬一般的倭军战船,心急如焚的催促着手下的兵卒挥动船桨,让座下的小船冒着炮火飞速向一艘安宅船靠去。朝鲜军袭击之时,藤堂高虎还在和抢来的朝鲜妇女做运动,听到炮声裤子都没穿,慌忙跑出了房屋,随便套了一身盔甲,赤着脚领着护卫跑到港口抢了一艘小船,亲自上阵划着桨向座舰靠去,没想到半路上座舰便被突入港口的朝鲜水军点燃,只能赶忙转向,靠向一旁的安宅船。藤堂高虎心中后悔不迭,平日里朝鲜水军根本不敢和他们正面交战,让他失去了警惕心,在港外连哨船都没派,以至于让朝鲜水军夜袭成功,若不能赶紧组织船舰反击,如今一片混乱的舰队,定然是要全军覆没了!好不容易登上那艘安宅船,船上只有几个看守船员,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藤堂高虎顾不得生气,赶忙组织手下兵卒升起将旗、拆解炮衣、打开炮窗准备还击。但朝鲜水军没给他太多准备时间,见到安宅船上升起将旗,几艘朝鲜快船飞驰而来,长片箭化作的「流星」雨点般射了过来,裹着油布的箭头钉在船身上依旧不停燃烧着,火势眼看着就要向整艘船舰蔓延。藤堂高虎到底是一员宿将,事到临头反而不慌了,一面下令船员兵卒救火,一面向附近的倭船发信号让他们向自己靠拢,一面组织兵卒用铁炮反击。朝鲜水军来得太快,倭军没时间为火炮填装弹药,只能以轻便灵活的铁炮还击,与快船小船上的朝鲜水军对射,效果也算不错,正领军围攻藤堂高虎所在的安宅船的郑运便被铁炮打中肩膀,只能暂时退却。但倭军的反击也仅此而已了,被长片火箭射中的倭军战船在黑夜中藏无可藏,给港外虎视眈眈的板屋船提供了绝佳的目标,李舜臣集中火炮轰击这些倭军战船,藤堂高虎的座舰自然也遭到朝鲜水军的重点照顾,挨了十几发炮弹,船身被轰出好几个大口,灌入的海水让整艘船都朝着一边倾斜,藤堂高虎无奈,只能弃船逃生。失去了指挥的倭军船队又陷入了混乱之中,无数船员跳入海中游向港口,试图逃上陆地,但朝鲜水军又怎会放过他们?一面继续纵火,一面用弓箭和火铳射杀海中
的倭军船员,在燃烧的船只火光的照耀下,海面上漂浮着一片一片的尸体。李舜臣松了一口气,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这一仗已经大获全胜,烧毁倭军战船四十余艘、歼灭倭军无数,这是开战以来朝鲜最大的战果,他终于可以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了。正在此时,身旁的护卫忽然大喝一声「小心」,猛扑过来将他扑倒在甲板上,用身体护住了他,李舜臣正要呵斥,却听见隆隆炮声响起,座舰一阵猛烈的晃动,随即便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是谁在炮击我们?」李舜臣推开护卫站起身来,扭头看向远处的海面,火光将天际照耀得一片明亮,数百艘船舰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九鬼嘉隆、岛津义弘、胁坂安治和来岛通总的旗帜随着海风肆意舞动,这是一支庞大的联合舰队,倭军侵朝水军的主力和统帅几乎全部在列。李舜臣大惊失色,喃喃念道:「怎么会?倭军水军的统帅怎么会全部出现在这?就像在等着我一般,他们绝不会可能是碰巧碰上的,难道有人泄露了我军的计划和位置?」李舜臣猛然间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怒道:「元均!竟然为了私怨而出卖国家!我要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一旁的副将权俊急匆匆跑了过来,听到李舜臣的话也是一怒,啐了一口,说道:「统制使大人,现在不是和那厮较劲的时候,我们也赶紧撤退吧,留在这死路一条啊!」「往哪撤?现在还怎么撤?」李舜臣一拳砸在护栏上,指着远处不断开炮迫近的倭军水军怒道:「倭寇早就趁着黑夜封死了我们的退路,这才突然开炮袭击,我们已是瓮中之鳖、退无可退了!」权俊犹豫一瞬,咬咬牙,说道:「统制使大人,茫茫大海,倭寇如何能彻底封死?我们以大队掩护,熄灭灯火趁着夜色离开,必然能安全回航的。」「你是要我抛下全军自己逃跑?绝不!我李舜臣不是临阵脱逃之人!」李舜臣怒斥一声,拔出腰间宝刀:「传令各舰向我靠拢,布下锥形阵,我们反冲倭寇舰队,杀出一条血路突围!」火炮发射时带来的震动震得船只微微摇晃,九鬼嘉隆却稳稳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远处的朝鲜水军。船舰不过七十来艘,作为主力战舰的板屋船只有二十多艘,和自己这一边四百多艘战船相比,如同稚童和壮汉。但就是这一支弱小的舰队,却在这段时间在海上搅风搅雨,搞得他们不得安生,李舜臣极为狡猾,从不和倭军舰队正面交战,倭军每次都是重拳砸在棉花上,吃尽了李舜臣海上游击的苦头。好在今天这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元均给的情报很准确,朝鲜水军主力果然在玉浦湾发起大战,倭军给了这名大胆的朝鲜水军将领十二分的尊重,侵朝倭军水军几乎全军出动,将其团团围住,势要将朝鲜水军围歼在玉浦湾。「这
李舜臣有点胆色,竟然还敢率军反扑!」九鬼嘉隆呵呵冷笑起来,远处的朝鲜水军舰队正在集结,一面和倭军舰队用火炮对轰,一面排布着冲锋的阵型。丰臣秀吉靠着火器起家,对火器自然是极为看重的,此次侵朝诸军团中便配发了大批火器,以作为先锋的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最多,其次便是各部水军,李舜臣确实有些能耐,若是和倭军舰队对轰,只能是死路一条,冲进倭军舰队之中,靠着接舷战和血勇冲出一条道路来,朝鲜水军才有突围的希望。这正合九鬼嘉隆之意!倭军侵朝以来,他统帅的水军几乎没有发挥的机会,藤堂高虎的先锋船队抵近玉浦湾,朝鲜最强的庆尚道水师便自沉跑路,之后的李舜臣又在海上和他们打起了游击,时至今日还没堂堂正正、酣畅淋漓的大战过一场。如今朝鲜水军直扑而来,九鬼嘉隆不惊反喜,当即吩咐部下船队停火,扬帆向朝鲜水军扑去,左翼的岛津义弘和右翼的胁坂安治似乎也是这个想法,纷纷停炮扬帆,无数船舰围向朝鲜水军,倭军鼓噪呐喊的声音仿佛震得大海都波澜起伏了起来。成千上万的灯笼、火把、火绳和火炮的火焰不断升起,从高空看去,原本漆黑如墨的大海骤然被火星点燃,两支舰队幻化成两条燃烧着的海龙,纠缠在一起撕咬搏斗,鼓声和呐喊声便是海龙的龙吼,卷起了阵阵波涛。李舜臣的座舰一马当先冲在前头,身旁举着藤牌、长牌掩护的护卫不时被铁炮射穿翻倒,但他却全然不惧,冒着泼雨般的铁炮铅子,稳稳立在将台上奋力擂鼓,激励着每一个朝鲜军卒奋勇作战。没有一人逃跑、没有一人迟疑,这些不久前还一溃千里的朝鲜军卒,面对着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倭军舰队却再也无人胆怯,紧紧跟着李舜臣的座舰,人人奋勇争先,拼命在倭军舰队中冲开一条血路。但战场上并不是拥有勇气就能获得胜利的,朝鲜水军数量不如人、船舰不如人、装备军械不如人,很快就陷入困境之中,倭军仗着人多船多,数艘战船一齐将朝鲜战船夹在其中,让它动弹不得,倭军船员足轻挥着刀枪呐喊着从甲板上、或被火炮轰开的口子处跳上朝鲜战船,与朝鲜船员短兵相接,大多身穿麻布衣装的朝鲜水手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只能以命换命,用血肉与倭寇相搏。战鼓哗啦一声破了个口,李舜臣心中一惊,垂下鼓槌看向甲板,两艘倭军战船一左一右夹住他的座舰,倭军足轻正呐喊着在铁炮的掩护下冲上甲板,船上的朝鲜水军将士奋力拼杀,副将权俊披头散发的抱着一名倭军将领,紧紧咬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翻滚着坠入大海之中。身前的一名护卫闷哼一声倒下,一声破空的尖啸声传来,李舜臣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猛的一撞,随即传来一阵被蜜蜂叮
过的刺痛感,低头一看,肩上被铁炮铅子破开一个大口,正不停的往外流着血。李舜臣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今日,是要在此为国捐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