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所爱（上）

叶汝在尸山血海中见到的那个少年，身上已经没了叶峥的影子，可好歹那幅皮囊还没多大的改变。

于是她顾不得流泪，踩着脚下的崎岖拼命的拉进双方的距离，“二哥哥！”

还未褪去稚嫩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有些变了调，叶汝顾不得这些，她的眼睛酸胀着，已经留了很多泪，等她跌跌撞撞的爬到那少年身前时，直直的扑进了那沾满了鲜血的怀抱。

少年自见到叶汝就已经处于呆愣的状态，等她用软软的身躯怀抱着自己时，他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副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模样。

这副身体用的还不是很方便，可残留的一些记忆抢先让他明白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弱质少女的身份。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却又是另一回事。

妹妹于他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目前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女孩不仅不能吃，也不能伤害的样子。

更何况，她不仅是看起来，实际上也对他没有一点的攻击力。

他想：毕竟是第一次做人，有同类在身边或许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叶汝。”他用陌生的声音发出这对他来说还稍显陌生的字节。

怀中的少女正在小声的哭泣，听到自己的名字努力仰头望着他。

湿漉漉的脸庞蹭上了些血迹，在粉白的肌肤上有些碍眼，可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褐色，透亮灵动的色彩似乎可以冲破重重的阻碍看向他的心里——如果他曾有心的话。

他忍不住想：像这么无害的生物几乎从未见过。

“二哥哥……”叶汝的声音有些哑，这么小声的呼唤他时还在尽力的掂着脚尖用那柔软的脸蛋去蹭他，却只能努力蹭到了他的锁骨，“我都这么努力的找到你了，你不会再抛下我了吧？”

他努力发出正常的声音：“不会。”

这具身体大多的记忆已经消散了，还残存的那些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叶峥和这个所谓的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如今这种情况，他怎么能拒绝一个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致命弱点的和幼兽一般无二的生物呢？

所以他跟着叶汝回家了。

掠夺，杀戮的日子从他有意识开始就在经历，而这一刻，他的生活里又添了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记忆，这是改变的契机。

只是成为人类的这些年，做人的过程也并不容易。

比如，他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封在一具小小的躯壳内，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身体与自己的平衡。

他还要尽力遵循着做人的原则，凭着残存的对人世的记忆来扮演好叶峥这个人。

一个有点资质表面骄傲自负实则自卑到极点的世家旁系子弟。

揣摩好叶峥这个人物并按照平日的言行来做事对他而言不算很难，最难的一点是他在慢慢吸收叶峥的记忆时，发现叶峥竟然一点也不喜欢叶汝，平常连对这个妹妹和颜悦色都做不到。

要他扮演这一点实在是难为了他一段时间。

他曾试过稍微冷落了一会儿叶汝，可见她一时见不到他的影子，巴巴的在门口等着他时，他想都不想便破防了。

去他的人设，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叶汝呢！

他虽下决心要完全成为叶峥，在这一点上却要有别于叶峥。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等叶汝年岁稍大些，她已经不再喊他二哥哥了。

慢慢的，她开始叫他的名字，“叶峥。”

短短的两个音节总是慢慢的从她嘴里流淌出来，顺着风，像山间清泉水流淌过石缝时的滴答声。这让他觉得这世间除了叶汝，再没人能把这两个字说的这么动听了。

慢慢的，他到了适龄的岁数，叶府的管家把和他年岁想仿的旁系子弟叫到一起，每人发了一张帛纸，上面画着一位妙龄女子，旁边加注有八字。

这便是定了亲！

叶家这种古老世家对旁系子弟的态度向来是不怎么上心，就连婚事也只为了保证世家旁系子弟有后代降生来补足人口而已。

他其实对这个并不在意，当然，依着叶峥的身份，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张帛纸没有刻意隐藏，就这么随意的放在房间的桌子上。

晚饭前，叶汝叫他吃饭时，自然是注意到了。

叶汝难以移动自己的脚步，她俯身看着那张帛纸，以一种望眼欲穿的姿态。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从桌子上抽走那张帛纸，看也不看，便反面朝上盖上了帛纸上的内容。

叶汝动作不变，喉咙滚动，艰难出声：“叶峥。”

他转过叶汝略显僵硬的身体，让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才回复道：“我在。”

叶汝脸色不变，眼眶却慢慢红了：“你要成婚了？”

他看她这样的表情，才觉慌乱，“你怎么了？别哭啊。”

虽然他这么说，却不见她落泪，只是那泪光在眼眶里晃啊晃。

“叶汝啊，怎么突然这么伤心了，可疼死我了。”他的安慰不作数，叶汝吸了吸鼻子，虽然努力绷着脸，再出声仍是哽咽道：“再过几年，我也要成婚。”

他蓦然僵住了。

叶汝：“和一个我从未接触过，只见过一张画像和几笔八字的人共渡余生。”

这些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准确来说婚丧嫁娶之事也不至于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感觉自己脑子好像被什么重重捶打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也只是说：“共度余生？”

不是和他，而是和另一个人。

不对啊！

叶峥和叶汝是亲兄妹，从一个地方诞生的，虽不同时生，也该共生至一方生命逝去才对。

他所生长的地方就是这样的规则，而他只是很不幸运的在诞生之时失去了共生的对象，才独身一人直到变成了叶峥，找到了叶汝。

不对！

我是叶峥！

他感觉脑海里有些混乱，成为叶峥之前的记忆侵蚀着如今的这副身体，导致他如今身体某处隐隐有失衡的迹象。

“叶峥！”

他非常喜欢的声音，焦急的叫着他如今的名字。

这才是现实！

他只好压下心中突然升腾起的最原始的毁灭欲，把面前的人完全拥进自己的怀里。

“叶汝……”

我的妹妹。

若以此之身注定不能常伴你左右，那么我该如何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