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若将时间再往前倒数几个时辰,回到安戴宫,回到燕孔与梁王被带到这里的时刻。
梁王率先被押进主殿,而另一队侍卫却脚步不停,押着燕孔往偏殿去。
“喂”一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惊惧迫使梁王开了口,“你们带她去哪儿”
侍卫们皆低着头做事,没有人理睬他。
但即使他们不说,梁王也很快知道了燕孔的下场一个宫女端着托盘往里走,案台上赫然摆着一碗褐色的药。
紧接着,尖叫、嘶吼和着瓷碗打翻的声音从偏殿传来。
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但其中蕴涵的痛苦和深深的绝望,却让梁王不寒而栗。
“你们你们”梁王惊恐地倒在地上,磨蹭着不住后退,“我可是梁王,是你们的君王你们竟敢害我”
侍卫们仍然低着头,甚至没人愿意向他投去一个眼神,然而梁王却没有放松,他一直退到床边,连滚带爬地上了床。
把床帘拉上,他好歹有了点安全感,但仍然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佝偻着如同一只虾。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差点睡着的时候,忽然,一个身着宫人素衣的人影进了屋,一双白皙纤细掀开了床帘。
若换了往日,只怕梁王早已扑上前去抚摸那双白嫩的小手,但这时的他如同惊弓之鸟,哪怕后背顶住了墙边,仍然不住地往后退。
“你别过来”梁王大喊道,
只见那双手微微一顿,而后将一个木制托盘端进了床帘内。
“滚开滚开”梁王在慌乱之中,直接伸出手,胡乱地拍打,大约是运气好,竟真叫他打中了。
“哐当”
“嘶”
清脆瓷碗打翻在地的声音混合着宫女的呼痛声响起来,直到这时,梁王才有了点勇气,探头去看那宫女。
被打翻地饭菜滚地到处都是,雪白绒毯上泼了汤,而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金边青花瓷碗的碎片。
“是饭”梁王脱口而出,“现下还有饭”
“是的。”宫女低头跪着,十分恭敬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宫女收拾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梁王勉强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毒药就好。
他实在是怕了,反复思量,为何牧轻鸿开始不听话了是了,是自从见到大燕长公主燕宁开始。
大燕他眼里闪过一道深深的恐惧,牧轻鸿是否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紧接着,他否定了自己。
不会一定不会如果牧轻鸿知道了那件事的原委,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不闻不问,怕是到了那个时候,一杯毒酒对他都算是极好的下场了。
但牧轻鸿与燕宁越走越近了若是这样下去,牧轻鸿迟早会发现事情真相的
梁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一刻都坐不住了,脑海里尽是牧轻鸿那些残忍的手段,若是真到了那时,他该如何是好
梁王坐立不安,干脆鼓起勇气,将床帘偷偷地掀开一道缝隙,趴着向外看去。
离侍女送饭来时并没有过去多久,现下大约是饭点,两队侍卫在门外交谈,应该在谈换班的事情。
其中一队侍卫忽然被屋外的人喊走,而另一队则站在门口,不住地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张望,并没有在盯着梁王。
好机会
恰在这时,那送饭的宫女又进了房间,跪在床边,将手上的东西高举过头顶。
“殿下,请用。”她说。
大梁粗略一扫,宫女这会儿换了一个崭新的托盘,其上端放着四菜一汤,十分丰盛。
但他却无意再看,并不伸手去拿,而是死死盯着侍女。
长久的沉默引来了侍女的疑惑,她抬起头
“噗呲。”
一声很轻微的,匕首刺入人体内的声音。
梁王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是他一直藏在衣服内防身的东西,之前侍卫太多,一直不敢拿出来,好在这会儿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喘着粗气,好容易才将侍女拖上床,将床上的被子堆叠在一起,盖住侍女,做出有人在内的假象。
机会转瞬即逝,被恐惧占满的大脑无力思考太多,梁王向外一看,见侍卫们还没有注意到这里的。
天助我也
他心里这样想着,抓紧机会,跳下床,绕过屏风,偷偷溜进了恭房。
他打开窗户,确认附近没有人之后,艰难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侍卫们回来了。
忽然,有人说“刚刚好像看见送饭的姑姑进去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另一个侍卫应和着,抱怨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不过,姑姑怎地还不出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
终于,他们意识到了不好,猛然向殿内跑去
进了门,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床边的托盘,那汤饭完好无损地搁置在案上,伸手一摸,还留有余温。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视线转向了床帘内那里面的被子高高隆起,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侧躺在里面。
一个侍卫率先掀开了床帘。
里面躺着的哪里是什么大腹便便的梁王,那分明是个瘦弱的宫女
侍卫们均是大惊,面面相觑“怎么办”
带队首领啐了一声,把年轻侍卫踹起来“还能怎么办还不快去禀报将军”
宫人们惊奇地发现,殿内殿外,多出不少巡查的侍卫。
不过一会儿,便见牧轻鸿也满身杀气地提着剑,走出了飞宁宫。
他们从飞宁宫一路寻到前朝大殿,几乎将燕王国翻了个底朝天,然而还是没有任何梁王的身影消息。
牧轻鸿也没想到,他们四处找寻的人,正待在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飞宁殿。
绕过正门的屏风,从侧边进去,再穿过燕宁又长又厚的书架。梁王,正躲在后面的柜子里。
他从安戴宫离开后本想逃去福寿宫的地道,但没走出多远,便又遇上了巡逻的侍卫,幸好附近就有景观巨石,他连忙躲进去,好容易才骗过侍卫的耳目。
从巨石背面出来后,他远远眺望,见前方道路上满是黑衣的侍卫,差点吓破了胆。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生一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牧轻鸿那么喜欢燕宁,那他便去飞宁殿躲躲
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大约是牧轻鸿亲身在飞宁殿的原因,飞宁殿的防卫比其他地方宽松不少。
而牧轻鸿自己则望着床铺,不知在思考什么还是在发呆。
梁王找准机会躲进去,七拐八绕,最后选择了离正殿大床最远的地方燕宁的衣柜。
牧轻鸿在时,他是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牧轻鸿离开,才默默松了口气,擦掉头上的汗珠。
大约是燕宁在睡觉的缘故,牧轻鸿走后,殿内便空无一人,燕宁也在床上躺着,有厚厚的床帘遮挡,她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
牧轻鸿已在四次找他,如果一无所获,最后也很可能找到飞宁殿来。
梁王打算趁着这个空隙离开,他推开门,却猝不及防地跟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啊”
女人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梁王也是一惊,但他来不及思考,掏出藏在衣襟里的匕首,便狠狠往下一捅
大约是天地照拂,又或者他的好运还没有用光,恰在这时,燕宁被尖叫声吵醒,朦胧着一双睡眼,竟然毫无防备地从床帘里探出头来
梁王登时双眼放光,那肥胖的身体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飞速扑了过去。
他狠狠地掐住了燕宁的脖颈,把匕首架在上面。
“别过来”他对被尖叫惊动,围上来的侍卫说。
这时,牧轻鸿从殿外踏进来,侍卫们纷纷让开一条道。
和梁王想得不一样,他脚步不紧不慢,从容地走了进来。
但牧轻鸿也没有不顾燕宁,强硬地要求侍卫将他拿下。
牧轻鸿只是沉默。
他沉默地盯着梁王,死死地盯着,神情是风轻云淡的,但那双点漆的眼,却闪着饿狼般的寒光。
梁王终于笑起来。他那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如同火光电石般闪过了什么他从那个眼神中明白了。
他们对峙,沉默着互相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牧轻鸿首先开口了“你要什么”
其实牧轻鸿知道,两方对峙时,先开口的那个便已经输了一半。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不够,还接着道“只要你先放下她,你要什么都可以”
“哈”梁王笑道,“好一个痴情种,牧轻鸿”
长时间的紧绷使他面色蜡黄,头发与衣服都十分凌乱,看起来跟往日那个嚣张跋扈的梁王已经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了。
他挥舞着匕首,让它在燕宁脖颈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燕宁每每呼痛一声,他的神情便越是满意越是癫狂。
“牧轻鸿”他大笑着,“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忽然,牧轻鸿失声道“别”
梁王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了。
只见燕宁毫不畏惧地抬起头,任由匕首将她的脖颈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同时,她的手猛然向后一捅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拉离梁王的控制,但她看也不看,刚一挣脱,便高高举起手,向下连刺几刀
梁王口吐鲜血,肥胖的身躯痉挛几下,踉跄着跪倒在地“你”
“看来你对我大燕了解得还是不够多。”燕宁冷笑着,又是接连几刀刺下,鲜血飞溅。
而她站在血泊里,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们大燕女子,皆在枕下藏刀用以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