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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影掀开了地牢门口的帘。

牧轻鸿倒提着佩剑,走了出来。

一旁的侍卫为他递上帕子,他颔首接过,将剑微微举起,擦拭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雪白的丝绸帕子就几乎被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牧轻鸿收刀回鞘,佩好了剑,随手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现下光看模样,和半个时辰前踏进地牢时并无二致他衣冠整洁,长发丝毫未乱,衣角靴头也没有可疑的血色污渍,任谁也想不到,一炷香之前他在地底牢房做了些什么。

做完这一切,他大步踏出地牢,唯有那张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血色帕子,昭告着无人可知的真相。

最后一缕灿烂的金黄从窗口洒入屋内,而后渐渐归于沉寂。

紧接着,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一个侍卫端着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床头的小案几上,恭敬道“公主,请您小心着些。”

燕宁被他一唤,这才回了神。

飞宁殿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往日里的飞宁殿,总是热热闹闹地,她那群姐妹总是看不过她的受宠,总在傍晚饭后来到飞宁殿里,明里暗里地嫉妒、挑刺。她也有二三闺阁好友,时常入宫寻她一起玩耍。

院落里的梧桐被风吹起哗啦啦的响,日复一日地、静静地看着这灯火通明的夜。

而现在,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在床头跳跃着燃烧。

忽然,燕宁的视线里多了一束明亮得晃眼的光线。

她仰头看去,牧轻鸿提着一盏灯,走进了殿内。

这男人离去几个时辰,回来时却已然换了一身衣裳。

他显然刚沐浴过,日日都悬在腰侧的佩剑被取了下来,一身玄色的素色衣袍,交领的衣领松松地豁出敞口,头发甚至还未干透,随手扎在脑后,看起来,竟然有一种慵懒的气质,如同餍足的大猫卧倒在地,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燕宁却没有注意那么多,她看着牧轻鸿一步步走来,直径问道“结果如何可问出什么来”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牧轻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有。”

想了想,他又若无其事地补充道“那孩子燕樊什么都不肯说,当然,也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燕宁皱眉,“是这样吗”

但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燕宁便抽了抽鼻子,狐疑道“血腥味”

“嗯”牧轻鸿也是一怔。当时他身上未曾溅上血液,来时也十分谨慎地将佩剑取下,甚至还沐浴更衣,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万万没有想到,燕宁这个深宫里娇养的公主,对于血腥味却如此敏感,只是空气里那漂浮着的一丝非常浅淡的血腥味,都叫她察觉到了。

心下虽然如此想着,但牧轻鸿面上却未露出分毫,只是冷淡道“你莫不是感觉错了哪里来的血腥味”

“是吗”燕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像是一团打不开的结“可我怎么觉着,血腥味来自将军身上”

“大概是今日出宫与起义军对峙的时候沾染上的吧。”牧轻鸿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战争惨烈,血腥味久久不去,也属常事。”

他说得如此自然,燕宁却不太相信。

若是在白日里染上的血腥味,在之前他来到飞宁殿时,那个时候他还未沐浴更衣,按理说血腥味应当比现在更浓厚,若是这样,那个时候燕宁就该察觉到了。

然而没有。这血腥味,是现下,牧轻鸿走进时,燕宁才闻到的。

燕宁不着痕迹地将牧轻鸿上下打量一番,打眼一看

这一看,还就真给她看出问题来了。

如今是傍晚,牧轻鸿虽然是一身沐浴后的素袍,却没有换上木屐,而依旧是一双黑色的皂靴,燕宁猜测,他大概是根本没有换鞋。

因为她从那靴边,看到了枯黄色的稻草。

其实那稻草很细小,粘在黑色的靴边,只露出一个枯黄的小脑袋,若是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细节。

然而就是这一个微小的细节,却透露出太多的讯息这里是王宫,而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进入的大街小巷,更不是什么乡野田间。这里四处都是珍贵美丽的花卉古树,哪里来的稻草

燕宁本来是不该知道的但在不久之前,她才去过一个铺满稻草的地方,大约这一整个王宫,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有稻草了吧。

地牢。

想到这里,燕宁又抬起头,看着牧轻鸿。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会撒谎了。燕宁想。在知道牧轻鸿是搪塞她之后,再去看牧轻鸿,更能发现许多问题。

例如,他面上虽然仍是那样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但那淡色的嘴唇却抿得很紧,眼神虚无地落在她的脸上,看似认真地回答问题,实际上却没有看着她的眼睛,手指也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是紧张还是心虚

不知道为何,看到牧轻鸿的模样,燕宁心里不合时宜地腾起了一阵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燕宁忽然又想到,牧轻鸿为什么要骗她

他之前,该在审问燕樊也许还有那个起义军的首领才对。

燕樊真的一句也没有交代吗他真的是被骗的么

牧轻鸿一定是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联想到他去之前对三皇子的怀疑,燕宁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她有了不详的预感或者换个说法,直觉,不详的直觉。

燕宁心里的不安几乎要达到顶点,然而牧轻鸿沉沉地看着她,还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在燕宁眼里,他脸上就差刻着“无可奉告”四个大字了。

然而燕宁却没有办法。

牧轻鸿不肯告诉她,那必定是打定主意要隐瞒到底了,哪怕燕宁戳穿事实,他也会视若无睹,找些借口来搪塞过去,或是直接闭口不言。

燕宁也没有可以倚靠的人。她的近卫、侍女如今都不在身边,环顾着偌大的飞宁殿,放眼望去,居然全是清一色地黑衣侍卫,全是牧轻鸿的人。

既然没有可以倚靠的人,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燕宁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她细细回想,她去过地牢的。并且在当时,也是从飞宁殿过去的。

地牢其实不远。飞宁殿处于王宫中心轴靠后的地方,与太后的寿喜宫、长孙皇后的栖凰宫挨得近,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在三殿中间是御花园,而地牢为求隐蔽,就设在御花园后方不远处。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若是找好时机,避开侍卫,偷偷溜到地牢附近,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躲在一旁看上一圈,再不动声色地溜回来,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跟这些被牧轻鸿从梁国带来的侍卫相比,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对王宫的熟悉。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心里有了个大概的雏形,还需要再仔细计划一番。

当然,无论这个计划她设计得再如何完美,在此之前

燕宁看向自己的脚腕。

那闪着冷铁寒芒的镣铐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被她的体温捂暖了,但仍然沉甸甸地坠着,坠得燕宁脚踝疼。

在此之前,必须要先想办法,让牧轻鸿给她解开这个才行。

就在燕宁心里过了无数思绪的时候,牧轻鸿也在沉默地看着她。

这容貌冠绝九国的公主如今垂着眼,那曾经令他感到无比憎恨的脑袋,如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烛光跳跃着,给她的侧脸打下一层温柔的阴影,这让她显得很温柔。

也许是沉默的气氛太过旖旎,又或者是如今的场景和往日一模一样,牧轻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些日子。

那些他坐在燕宁床边的脚踏上,沉默地听着燕宁一遍遍讲故事的日子。

她身上的锦被滑落在一侧,牧轻鸿注意到这里,微微弯了腰,去拉上锦被。

忽然,随着动作和烛火的变化,他的眼前晃过一道寒芒。

他凝神去看,这才发现燕宁的脚腕从锦被里露了一半出来,那晃人眼的寒光,正是出自她脚腕上的锁链。

而在寒铁锁链之下,她莹白纤细的脚腕已然是泛起了一圈红痕,大概是锁链太沉太硬,甚至能隐约看到脚腕上有些破皮擦伤的痕迹。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就像抓住一只娇弱的金丝雀,将她关在笼子里驯服的过程,总是免不了要折腾掉几根羽毛的,而这比起折断她的翅膀来说,已经是好太多太多了。

牧轻鸿漠然地想着,忽略了心底那一丝的不适感。

而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他停留在燕宁脚腕上的目光太过炽热,燕宁忽然动了动,将脚缩进了锦被里,掩住了那冰冷的锁链和泛红受伤的脚踝。

燕宁看着牧轻鸿,忽地一笑。

太早了。她想,现在说这个,太突兀了,会被牧轻鸿发现的再等等,等一个好时机。

而牧轻鸿也沉默地对上了燕宁的视线。

或许他可以宽容一些,给燕宁换一个轻便点的锁链。牧轻鸿想。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日三最近学校事情比较多,还要准备考试qaq所以前几天都只能日更两千呢,这几天还是会忙一点等周六就考完啦到时候可以多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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