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燕宁一怔。
黛妃看着她怔神的模样,忽然笑道“看把你吓得燕长公主,牧轻鸿是本宫的弟弟,本宫救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轻鸿开心罢了。”
燕宁也跟着笑了一下。她不清楚这梁王宫里的人际关系,但记得夜三叮嘱的那一句“除了金嫔,谁都不要相信”,因此并不轻易表态,只是干巴巴地道“噢是这样吗。”
黛妃见她不肯承应自己的话,也没有什么表示,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垮。但她很快便收起表情,又换上那张温柔的笑脸
“当然。”她缓缓道,“公主难道因为刚刚我与清河公主说的话在与本宫置气”
燕宁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坚信自己在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一定会多说多错,因此只是摇头。
黛妃掩唇一笑“当时的情况公主也知道,时局所迫,没有办法。本宫相信公主是个聪明人,能理解本宫。”
“嗯嗯,我理解的。”燕宁胡乱点着头,带着些敷衍地说。
黛妃也看出了她的敷衍,但并不恼怒,反而笑说“公主明白本宫的心意就好。你回去,就告诉牧轻鸿,清河公主那边,就由本宫来应付罢。”
说着,她一手抚住自己的鬓角,低着头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唉,轻鸿那孩子从小就性子淡泊,难得看到他有如此喜欢的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是希望他开心快乐罢了。”
她几次三番提及自己与牧轻鸿的姐弟关系,燕宁有点好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黛妃娘娘,本宫这几日住在将军府,听下人说,将军府自来没有女眷居住,您与牧将军是”
黛妃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牧轻鸿居然没有在将军府下人面前提起过自己,以至于轮到燕宁这个外人质疑她。
她缓缓地把耳旁的发捋到耳后,借这个动作平息了心里的情绪,道“本宫是父亲乃是镇国将军,牧轻鸿少时追随父亲时,曾经与本宫一同长大。”
燕宁了然,知道这会儿应该给个台阶,于是捧场道“都说长姐如母,牧将军年少时,黛妃娘娘一定操了不少心。”
黛妃显然也很受用,露出了一贯温柔的笑“姐姐为弟弟操心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惜本宫现在身在宫中,身不由己便罢了,头上还压着几座大山,自身尚且难保,能帮轻鸿的,也不多。”
燕宁宽慰“黛妃娘娘有这份心,牧将军知道了,一定也很欣慰。”
黛妃又是叹气“即使有心又如何到底还是无力。公主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该知道这宫里的宫墙如此之深、人心如此之恶,即使好心,传来传去,还是会变了味。”
“宫里人多口杂,轻鸿听了些不好的传言,难免对本宫有些误会。”黛妃苦笑,对着燕宁道,“燕长公主是聪明人,一定也猜到了。实不相瞒,本宫今日救你,实则是有事相托。”
来了。燕宁打起精神,心说终于步入正题了“黛妃娘娘有事但说无妨。”
黛妃略微顿了顿,做足了慈爱长姐麻烦弟弟时不好意思的模样,黯然抿唇一笑,这才艰难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早些年间与轻鸿有些误会,他对公主的心意本宫也看在眼里,看着也要成家了,当年那个跟在本宫身后的小孩也这么大了”
她感叹着,意味深长道“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本宫想着,姐弟之间应当也是如此。燕长公主,您说对吗”
燕宁了然,果然,就如她想的一样。这黛妃来救她,本质上也只是为了讨好牧轻鸿罢了。
想来也是,梁王重欲、虏掠他国美人众多,后宫之中子女也十分多。且不说那些尚且年幼或尚在腹中的,单说如今已然成年的皇子,竟然足足有二十三位
再加上梁国本人是个混不吝的,即使面对皇后也无甚尊敬可言,事到如今,连太子也没有立下。
梁国一统中原,靠的是实打实的战绩,如今战事方才结束,四方都有许多不稳定的起义军,想要坐稳皇位,还是要靠战力。
而牧轻鸿却一手掌握着梁国将近全数的兵权明眼人都知道,若能获得牧轻鸿的支持,其他人都不足为惧。当武力足以碾压其他人的时候,任何阴谋阳谋,都只是玩闹罢了。
燕宁只是稍微一想,还未深思,便觉得若是她站在黛妃的位置上,也是要想方设法讨好牧轻鸿的,即使不能获得牧轻鸿的支持,也万万不能交恶。
当然,黛妃绝对不会想到的是牧轻鸿的眼睛根本没有盯着那些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的皇子,他根本不屑于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越过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所凝视的,正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燕宁当然不会告诉黛妃,她微微一笑,道“自然如此。姐弟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本宫想,即使黛妃娘娘不托我转告牧将军,牧将军也会原谅娘娘的。”
黛妃欣慰的笑了“燕长公主如此善解人意,怪不得轻鸿如此喜爱你呢。”
她挥手叫来了跟在一旁的侍女,结束了这段对话“公主,如今天色不早,就不留了。让春华带您出去吧,本宫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在宫门口接公主回将军府。”
燕宁连忙推脱“将军府的马车就在外面,本宫做将军府的马车就好,不劳娘娘费心了。”
“无事,无事。”黛妃坚持,爽朗道,“本宫能为轻鸿做的事情也不多,为弟弟照顾照顾心上人,还是能办到的。”
燕宁推脱不得,只得接受。
她挥别了黛妃,跟着那名叫春华的青衣侍女一路走到宫门,往外一望,这才明白为什么黛妃坚持要自己坐她的马车回将军府。
那马车十分朴素,由一匹杂色的马儿拉着,车上的车帘乃是发黄的麻布制成的,若是不说,大约没人能想到,堂堂一位宫妃的马车,居然如此简朴,甚至简朴到有点简陋了
当然,最显眼的可能不是这俩马车的简陋,而是马车上那一枚硕大的标识。
燕宁不认识,但一想到这是黛妃的马车,大约明白了这标识是哪一家的这是想让这俩马车去牧轻鸿面前晃晃,卖一卖惨,顺便提醒牧轻鸿,他姐姐在宫里过得有多么卑微罢了
燕宁心里一阵无语。
虽然这位黛妃言辞之间都是对牧轻鸿的关爱,口口声声说着她只求牧轻鸿平安喜乐,一字一句都是感情牌,还时常自嘲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姐姐,不能为牧轻鸿做什么。
但她的一举一动可不像她说得那样别无所求,简直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就差把贪婪二字写在脸上了
燕宁盯着那马车看了半天。已经答应了事,不能再拒绝了。
她扶着侍女的手,脚一踏,上了马车。
燕宁本来已经做好了马车内部也如外面一样简陋的准备,但上了马车,却发现马车内部虽然不大,但燃着炭火、铺着绵软的地毯被褥,还有茶几与茶壶。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了。
想来黛妃还有点脑子,知道再如何买惨也不能知道太过简陋,得罪了燕宁就得不偿失了。
大约是马车外部太过简陋,燕宁心里便觉得马车内部也应该如此,以至于看到这样朴素的布置,甚至还有点满意。
马车甫一驶出宫门,便有一个身影轻巧地跳到马车轴上,从车轴进了马车内。
燕宁定睛一看,一身黑衣的高马尾女子,不是夜三又是谁
夜三入了马车内,立时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职,还请公主惩罚。”
燕宁摇头,她知道夜三作为隐于暗处的暗卫,能做的事情本就有限。
“这不是你的问题。”她说,“起来吧,外面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回了将军府再说。”
夜三行了个礼后站起来,看了一眼燕宁,又道“公主,您的披风脏了。属下去拿披风,您稍等片刻。”
说着,她就跳下了马车,燕宁掀开车帘一看,夜三已是不见了踪影。
如今已经是月上中天,天气转凉,坐在马车里时还好,掀开车帘,却有一阵冷风倒灌进来,燕宁打了个冷颤,赶快拉下了车帘。
不过一会儿,夜三便再次出现,臂弯里挂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她将狐裘拿起来抖了抖,把燕宁身上又脏又湿的斗篷解下来,重新为燕宁披上了狐裘。
夜三手法十分生疏,显然不如夜九那样会照顾人,一个解扣打了好半天才好。
她退后两步,一向从容而冷淡的脸因为这次的失误显示出了一些不自在,但还是生疏地为燕宁拍了拍狐裘,道“公主今日来回奔波一定累了,您可以在车上歇息一会儿,等到了将军府,属下再唤您。”
燕宁颔首。她说得对,从早上出门遇见清河公主到晚上入宫,清河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这一整天下来,燕宁疲于应付,早已经精疲力尽。
如今一下放松下来,她靠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壁,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浅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