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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1201,0710,海靖市兆勋路165号嘉德写字楼

徐商穿着一件深灰夹克和黑色裤子,衣服成色很新,却肥肥大大完全不合身。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这个夹克最少也是180的尺码,穿在他的身上异常宽大,空荡荡显得有点滑稽。再加上一顶棕色贝雷帽,走路东张西望脚步畏畏缩缩,在一堆赶着上班的白领精英中分外扎眼。

果真,在一楼巡视的保安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走过来拦住“你去哪家公司”

徐商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的脸“康全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保安打量着他,这张脸病恹恹的,的确像是药不能停的模样。不过20楼那个卖保健品的公司不靠谱,听说都是假药,经常有人上门来闹。保安出于好意提醒“有病要去医院看,光吃保健品好不了的,钱没了身体还遭罪。”

徐商顺着他的话说“对,我就是吃他们家药身体吃坏了,来维权的。”

“哎哟,那你一个人来没用,上次记者来了都白搭,人家公司照样开。”

“哦哦我上去看看,解决不了我再打电话找媒体。”徐商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谢谢您了。”

两人对话的场面被李长生和丁驹小分队尽收眼底,他们穿着清洁工的灰色制服,口罩遮住半张脸,丁驹装作找抹布,蹲在工具车后面,拿出手机对比眼前这个男人和手机里存的人质照片,震惊不已“是他真的是徐商”

李长生拿出大垃圾袋,套上垃圾桶,侧身对着耳麦说“喻队,人质出现了,是徐商。”

“嗯,我看见了。”喻樰正在电梯口,他换了一身修身的银灰色西装,刘海梳至脑后,露出光洁额头,配上文绉绉的金丝边眼镜,更加俊俏挺拔,意气风发的模样颇具成功人士的气质。

徐商向电梯走来,喻樰看了看腕表,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长生,你和丁驹去外面,联系消防队准备气垫;宋苹,和技侦留意周围接入的报警电话,有的话立即确定信号源。”

入耳式耳麦里传来两声“收到”,喻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电梯门打开,徐商跟着几个拎着公文包上班的白领一起进去,喻樰最后一个踏进电梯,金属门合上,他刚好站在电梯楼层按钮旁。

有的电梯楼层已经被按下,站在后排的人请喻樰帮个忙按一下自己要去的楼层,喻樰态度极好,最后问徐商“你去几楼”

“啊”徐商似乎没料到是在和他说话,有些紧张结巴,“去、去15哦不,20楼,谢谢。”

喻樰按下楼层,电梯上行,徐商贴着墙壁站着。他的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每触碰到一根管状硬物,手指都会下意识轻轻一颤。

他的腰上缠着一圈雷管。

里填充足量的火药,外部是五颜六色的复杂引线,之所以会穿上这么不合身的夹克,就是为了掩盖住身上这些恐怖的玩意儿,好顺利混进大楼里。

徐商紧紧抿着唇,嘴唇因为缺水早已干燥开裂,紧抿的动作拉开裂口,流出一点血丝。他浑然不觉,脑子里嗡嗡响,现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害怕还是期待。

他原本是南宜机械厂的一名普通技工,一个月前,机械厂遭遇爆炸,他被庞刀子挟持之后,开始坠入非人的地狱。匪徒共有四个人,领头的是庞刀子,二把手是他的好兄弟赵成虎,另外两个是小弟,干一些脏活累活还说不上什么话。他是被挟持的人质,懦弱、胆小、又无助,被这四个匪徒到处带着逃跑,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拳打脚踢,还不敢反抗。

原先人质是有8个,第1个人质是厂里的车间主任,路上想逃跑,庞刀子抽把柴刀,干脆利落剁了他的脑袋,扔在路上;第2个人质是个年轻姑娘,被他们玩弄强奸,哭着喊着诅咒歹徒全家不得好死,被勒死塞到一个皮箱里,丢在闹市区;第3个是个少年,有哮喘病,在路上发作,他们宁愿冷漠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窒息,也不愿派人去药店买药;第4个是个中年妇女,她什么也没做,但是身材胖吃得多,哭起来没完没了,庞刀子嫌她烦人,干脆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以南宜为开始逃亡之路,爬山走水,风餐露宿,手脚都被铐起来,比古代被流放的犯人还凄惨。身体的折磨比不上心理的恐惧,一个个人质在眼前被杀死,8个人质现在还剩4个,面对这帮丧心病狂的歹徒,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闭上眼之后能不能再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爆炸案发生之后,庞刀子等人的通缉令早就下达到全国的各个省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悍匪竟然还有“讲义气”的好兄弟帮忙逃难。借黑车、办假证、做伪装他们跑路的方式多种多样,躲在东乡那次险险露馅,腌咸菜的地窖上面就站着警方的人,徐商蹲在咸菜坛子旁边,嘴被胶带封起来,只能瞪大双眼盯着上方,心里迫切渴望能被解救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地窖的门还是没能打开。浑浑噩噩抵达海靖,来接应他们的人是个癞痢头,庞刀子叫他“秃老鬼”。

秃老鬼也有几个小弟,其中一个叫林二德,是林家村人。林家村靠着南成安山,他从小就在那座庞大的山林里土生土长,对山貌地形异常熟悉,很快便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藏身点,带着他们去往邓昌和海靖的交界处,那片未开发的原始地界。

那里是南成安和北成安的分水岭,中间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势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发生意外。加上山林间还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当地村民也甚少踏入,恰好成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在这里,没有任何娱乐项目,手机只有微弱的信号,一群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林二德隔一天来一次,送饭送菜送消息。在山洞里待了几天,赵成虎忽然要回南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叮”电梯的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去、出来,最后只剩下喻樰和徐商。

喻樰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徐商,只见这个男人闷不吭声低着头,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电梯到了20层之后,门打开,他没有动,依旧低着头。

“不下去吗”喻樰问。

徐商如梦初醒,抬头一看液晶屏,20层到了,赶紧走出去。喻樰也跟着他一起出来,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康康全生物科技”徐商明显紧张起来。

“哦,是去维权的”

徐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顺势点头。喻樰推了推眼镜,笑道“我是隔壁律所的律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法律援助。”

“哦好。”徐商表情木讷,“麻烦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7点一刻。”

“谢谢。”徐商脚步缓慢,前行的方向和康全生物科技公司相反,被喻樰拉住胳膊“康全往这边走。”

徐商连忙抽出胳膊,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找个借口,先去一趟洗手间。

喻樰看着他拐进通往天台的安全楼梯,食指轻轻搭在耳廓,对着耳麦低声说“徐商上去了,他的身上的确有炸弹。”他又联系原康,“原队,麻烦你们带人把写字楼里的群众疏散,动静小一点,从后门走。”

和赵培英、蒋栋梁一起埋伏在天台的还有邵时卿,只不过排爆手躲在储藏室里,他在外面。从他角度,能看见一个瘦弱憔悴的男人走上来,小心翼翼关上天台的门,一步步靠近围栏。

徐商在距离围栏还有两米的位置停下,双眼盯着对面那栋楼,没有注意到喻樰也跟在身后悄悄走上天台。和邵时卿汇合,喻樰脱下碍事的西装外套,轻手轻脚放在一旁,接过邵时卿递来的防弹衣。

沉重的防爆服不利于行动,况且都清楚是个心理安慰,穿与不穿没什么区别。先前喻樰估测过徐商身上的火药含量,填满那么多至少得要一公斤以上,这个量爆炸的话,穿防爆服也只是留个全尸罢了。

穿好防弹衣,喻樰做出分头包抄的手势,邵时卿点点头,准备从另一边绕过去。

蒋栋梁透过储藏室的小窗,在观察徐商的动作。他和易时保持联系,说“徐商一直盯着对面,丽彩公寓,估计是在等信号。”

“嗯,我猜到了。”易时在楼下,面朝的方向和徐商的站位是一个方向。从他们先前划定的三角范围来看,这条路是兆勋派出所出警的必经之路,丽彩青年公寓的位置最方便观察。

嘉德写字楼距离兆勋派出所只有两条街,出警过来到达兆勋路大概3分钟,而20层是这一片最高的楼层,丽彩公寓16楼,两栋楼相隔一条双向两车道的马路,大约18米,加上人行道的话距离大约是22米左右,对双方都比较有利的理想视角是在

易时抬头扫一眼,14层的走廊隐约能看见半个后脑勺,他快步走向丽彩公寓,张锐赶紧跟上去“哎你等等,万一弄错了呢”

“不会。”

张锐不是南宜的人,才不会顺着他的脾气“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们喻队和我们原队都没下指令呢”

易时头也不回,丢下一句“那你留下。”

“”张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别和这种人计较,结果耳麦里传来宋苹的声音“刚刚附近打出去一个报警电话,就是报警嘉德写字楼有人跳楼的”

徐商压根还没站在围栏附近,况且嘉德写字楼的天台也没封闭,经常会有人上去抽烟聊天,他才刚上去三分钟不到,就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跳楼,不是庞刀子那伙人还能是谁

宋苹又说“虽然是个男人,但声纹和庞刀子对不上,你问问易时,要不要行动”

人都不见了,还上哪儿问他去让他等等还偏不听。张锐焦急问“别管声纹了,信号源是哪儿”

“在对面丽彩青年公寓”

张锐懵了懵,心里惊叫“卧槽”,立刻去追易时早已消失的身影。

徐商站在顶楼,看见一根显眼的红布条从对面的青年公寓里飘出来,心头一颤,明白死亡的时间已经来临。尽管先前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可真正到了这一步,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双腿仍旧抖得像筛子,险些腿软到走不动路。

别怕,那个女人说过会有人来救他的

“叮”电梯门刚一打开,易时便看见一道背影趴在走廊栏杆上,将手中的红布条抛出去。

听见脚步声,林二德回头,对上易时冰冷的双眼,拔腿就跑。易时紧跟其后,张锐已经进来,在耳麦里问“你在几楼”

“别上来,去左边的安全楼梯”易时边跑边说,“在楼下拦住他”

张锐已经不敢质疑他的话,立即去安全楼梯,同时让公寓保安守住门口,暂时别让任何人进出。

徐商走到天台边缘,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栏杆,邵时卿快忍不住了,低声问喻樰“喻队,咱们还不去他就快跳了”

喻樰也眉头紧蹙,对着耳麦低低呼唤两声易时的名字,没有回应。张锐那里倒是有消息,说易时让他别上去,在楼下等着截胡,不过等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和犯罪嫌疑人的人影。

思索三秒,喻樰沉声道“别冲动,易时那边还没消息,徐商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引爆。”

邵时卿脸色白了白,瞬时引爆的话他们有可能会一起折进去,耳麦里又传来李长生的急促询问“喻队徐商是准备跳了吗”

“可能,人还没抓到。”喻樰看了看腕表,现在刚好是7点25分,暗号给出的时间就在这五分钟之内,警车的鸣笛声还没传来,他们应该还有时间,“气垫充起来,以防万一,写字楼里还剩多少人”

“已经清场,一楼留的都是我们的人。”

“嗯,好。”他脸色凝重,低声对邵时卿说,“你和排爆手也离开天台,等下易时那里要是还没消息,徐商确定要跳的话,我去控制住他。”

“这怎么行”邵时卿急了,“喻队,这太危险了”

如果易时他们没能顺利抓到歹徒,如果对方在喻樰过去的时候按下遥控,如果直接在天台引爆这些如果堆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喻樰的声音异常冷静“所以让你们先离开。等我和他都没事了,再让排爆手来拆弹。”

“那要是引爆了呢”

喻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就等炸完了,联系法医科。”

幸好火药的剂量不多,哪怕爆炸也不会对楼体造成严重损害,只要保证爆炸不会牵扯到还在天台的同事和两个排爆手就好。

邵时卿急得心头直冒火,他了解喻樰,下定决心的话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暗暗咬牙,不能让喻樰冒这种险,喻樰出事了南宜这一整支队伍怎么办

更别提他家还有恶犬,放出来能闹翻天。

林二德一路狂奔,顺着安全楼梯往下跑,边跑边推翻垃圾桶,把垃圾随手倒在地上,给后面的易时增加难度。谁料易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从楼梯间隔发现他的小动作,一翻身踩着楼梯扶手他不走了,他滑下去。

林二德还在得意,一道黑影“咻”一下从身边擦过去,下一秒弹到前方的地面上,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哎哟”林二德惨叫一声,身体狠狠撞到墙上,捂着胸口差点倒不上气儿来。

易时白净的脸颊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稍稍匀一口气。

“再跑啊。”他冷冷盯着对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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