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见
上京,停岚居,一个病歪歪的少年躺在竹制的躺椅上,一手遮着眼睛,看不清面容,一手拿着蒲扇摇着,在光秃秃的院子里守着一炉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药,看起来有点萧索凄惨意味。福宝小小的身子在院门外缩着,不敢进去。
他想去帮忙,又怕郎君不开心,可是郎君身体不好,还自己在那煎药,没看到药都要被煎干了!
给福宝心疼死了,不过他啥也不敢说,虽然郎君笑眯眯的,但是他可见过郎君惩治人的手段,第一次见到,他就吐了一天,从此看到郎君的笑容,他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带着病气的少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放下了遮阳的手臂,眼睛被阳光直射,感到刺痛和刺激反射地闭上了双眼,他在回味享受痛苦带来的愉悦。
像个疯子!
少年一身白衣,长年经受病痛折磨的身体比起同龄的郎君要更加清瘦,像拼凑的竹竿,一张脸泛着病态的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这是常年的失眠所导致的,但是本该苍白干枯的嘴唇却红润异常,像抹了血,整个人散发一股慵懒而危险的气息,像毒蛇一般,只要确定了攻击目标,一击致命,当收起这生人勿近的气息,便成了个翩翩浊世病公子,让人生怜。
虽然饱受病痛折磨,并不减弱其俊美,眉眼精致,眼里分明是无情冷漠的寒光,硬是生生叫一双多情丹凤眼看出几分缱绻情意的味道,勾魂摄魄!
这正是谢氏的谢七郎,谢家三房的嫡子,谢魏昭!
不过此时他正在拿着一张信纸看,眼神变化莫测。
福宝——
哎,郎君有何吩咐,福宝忙不迭的跑过来。
最近京中发生了何事,不,燕北,谢魏昭懒洋洋地问道。
听说幽州那位萧世子失踪了,就留下那个养子和那位女君撑着幽州了。
哦——是吗。
看来萧妙戈的失踪不是意外,有意思。
萧家是要干什么呢?一边想着,一边谢魏昭把几天前送到他案头的密信投进了药炉底的火焰中。
萧妙戈像是笃定我会帮他妹妹似的,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如今的萧氏。呵。
谢魏昭意味不明地看着密信化为灰烬,变成一捧炉灰。
那郎君准备如何?福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不如何。谢魏昭倒是罕见简短地答了一句。
又是这样,福宝垂头丧气地倒掉了这已经喝不了的药渣,唉,他这辈子是猜不透郎君的心思了。
那位女君不是小时候被郎君救回那位,咋现在有难了,郎君不管不顾的,况且,娶了那女君,就是谢氏的家主。郎君这次怎么糊涂了。
不过,说归说,当福宝和谢魏昭坐在前往幽州地界马车上时,福宝突然有了种莫名的自豪,他就说,郎君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果然要跑来幽州。
虽然郎君的借口是去寻药,嘿嘿,我早看出来了,福宝得意地想。
谢魏昭望着福宝那一脸我早知道的神情,只觉得烦躁,要不是他腿脚不方便,早把人给踹下去了。
当驶过幽州地界,福宝惊呼出声,我们不是要去幽州?
谁和你说的去幽州?
再敢说废话,等回去就拔掉舌头。
谢魏昭露出了福宝最害怕的那种笑眯眯的神情。让他顿时如芒在背,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发一语。
等到了目的地,前面就是萧世子失踪时经过的沼泽地。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和萧氏有关。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
小心地扶了谢魏昭下马车,再准备搬下特制的能坐着移动的椅子时,谢魏昭抬了抬手,示意过去,这是不用轮椅,要走着过去了。
郎君小心,这处凶险,离远点。
听说萧妙戈师承郭大家,五行八卦堪舆风水手把手教授,你说,这样的人会失踪?
这,兴许是捕雁被雁啄了眼,陷了自己的迷障也说不定。
谢魏昭挑眉,饶有意味地看着四周,回忆了一下周边地形。没等想出什么所以然。
突然福宝趴了下去,听了一会儿,起身禀告。
郎君,有人来了,来的人还不少。
嗯,藏好车,躲起来。
福宝心中只能暗叹,还好旁边有个遮掩的地方和小土丘,不然就有点麻烦了。麻利地遮掩了痕迹。
等到他毫不费力背着谢魏昭跑上小土丘在旁边找了个绝佳位置躲好后,马蹄声也逼近了,来的起码有二三十人,前后左右呈护卫队形行进,中间的看身形是位女郎,旁边有四个女婢,好大的阵仗!
看这几个护卫,起码一个能抵十个,这是哪个大族的女郎出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福宝正暗自想着,没有注意到旁边郎君忽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谢魏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中的人,从马蹄声近,他的心就跳的厉害,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马蹄声,驼铃声,像急促的鼓点敲击着他的心脏,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就在快要爆炸的时候,在看到正中人的一瞬间,突然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止不动了。
深蓝色的西域样式的纱裙,像蛮人上贡的上好蓝宝石,泛着纯粹的色泽,金线勾勒腰身裙摆,再绣以繁复精美的图案,头上披着同款的纱巾,遮挡分风沙与骄阳,脚环,手环,各式金器嵌于凝脂柔荑,白皙纤细脚腕,不显臃肿,万般只作陪衬叫金珠宝器点缀美人。只露出一双雾蓝带灰的眼睛,眉眼可窥见妩媚昳丽,眼波流转,静静沉思。
在福宝的这个方位,没能窥见其正面,只见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郎,在谢魏昭这里,能看到其正对着他的方向,虽然有树叶遮挡,但是他莫名的有种慌乱。
西域的胡姬吗?怎么雇了一群中原人当保镖。
谢魏昭听见福宝的自言自语,暗骂一声,蠢货。
尽管过了几年,但是但凡见过萧氏那位女郎的,便不会忘记其容貌,特别是她还有胡人血统,有一双带着雾气般的蓝眼睛。
眼前这人除了萧家那位女郎,萧妙善,还能是谁。
随即,女郎摘下了面纱,露出正脸,转了方向巡视四周。
这一看把福宝惊的说不出话来,看到其容貌,再联想此处,这不就是幽州那位,这可真是缘分啊。不过看自家郎君怎么黑着脸。
不过这位女郎长得实在美丽,和他家郎君正好相配,要是生个小郎君小女郎,不定有多漂亮,嘿嘿。
谢魏昭努力的定了定神,他今日真是奇怪,像要犯病似的。转头就看见福宝一脸傻笑。
蠢货,别笑了,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
福宝立马收起傻样,聚精会神地观察起人来,不过他可不敢看那位女郎,他的郎君可是两眼发直,直勾勾地盯着那美丽的萧氏女郎看呢,他就看看旁边那些大汉。
谢魏昭抬起手按了按胸口,平复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他和福宝已经被几个大汉围了起来。
他们竟然还放了鹰在天上巡视。
福宝顶住谢魏昭杀人的眼神,和谢魏昭一起被架着压到了那个漂亮女郎面前。
不过那女郎有点奇怪,盯着他们看了许久,不。
是盯着郎君看了许久,难道这位女郎被郎君容貌所迷,放过他们了。
这真是丢人到家了,郎君回去肯定要打死我,他最痛恨让他丢颜面的事情了,这被人架到一个女郎面前,他肯定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萧妙善整个人在看到熟悉的身形被拖到面前时,整个人是呆滞且茫然的!
谁能来告诉她,为何谢魏昭会出现在她阿兄失踪的沼泽地旁边。
而且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乍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整个人无法动弹和言语。
在这短短的几刻,她已经想出了一百种致他于死地的方法。
到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心底沉重的叹息,至少这个谢魏昭没害过她,算了,况且,让她贸然杀了他,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后面的事情。
最后下令,堵住两人的嘴,吊到了树上去,福宝刚要喊,被谢魏昭制止了,就这样被拉去挂在了树上。
临走时,谢魏昭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萧妙善一眼,萧妙善不甘示弱回视他,最后谢魏昭疲倦地阖上了眼睛,任由几个人把他拖拽过去,吊了起来。
等到深夜,两人脱困,他还能回想起那时感受到的杀意,和萧妙善冰冷戒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