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讨人喜欢

他们在这漫天绚烂的烟火中对望，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萧妙善从一开始的震惊、厌恶到疑惑最后归于平静，率先别过了眼。

谢魏昭只道她不认识他，又想起先前她绑了他，所以她不自在，现在看他出现在上京，又疑心他是哪家的郎君，怎会跑去那里，最后又不动声色。

谢魏昭就这样望着她，一步一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他今天还是穿的一身白袍，眉眼昳丽精致，只是由于病气的浸染，脸色苍白，显得有点弱不禁风，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常年失眠留下的痕迹，未及弱冠，头发并未束起，散于背后，用一根银带扎起，随着走动，衣带翻飞。

公子盛西京，光华早著名。

萧妙善看着她走来，脑海里想起这一句形容男子风采的诗句，她不得不承认，谢魏昭长得很好，可是与她也没有关系。

萧妙善不再看他，低头去和萧元仪说话去了，在烟花落尽，众人终于回神，谢魏昭也走到了他们面前，谢珣看到他，就亲切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阿昭，你也来了，我还说你喜清净，不想来，往回叫你，都不来，这次却是破例了，谢珣打趣说道。

谢魏昭微微地笑起来，一一和旁边的郎君问候，才不慌不忙的答了谢珣的话。

怎地，这元宵是阿兄办的写了不许我来的牌子，以前实是身体不好，这回感觉好多了，出来透透气罢了，谢魏昭笑着淡淡说完。

谢珣倒也不在意谢魏昭说了什么，热心肠谢珣倒是给萧妙善和谢魏昭两人介绍起来。

阿昭，这是清河县主——萧四娘子，萧妙善听到这两个称呼，还有点恍惚，她对这两个称呼都不太熟悉。这边，谢珣又望向萧妙善向她介绍起谢魏昭。

谢氏七郎谢魏昭见过县主，谢魏昭抬手作揖微躬行礼，清冷的声音响起。

萧妙善回神，屈膝回了礼，淡淡回道，郎君不必多礼。

萧妙善心想，这姓谢的在人前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病弱公子样，谁也不知道他私底下脾气有多坏，虽然在她面前也装，有时也会不经意间露出来，她都不知道她当初怎么能忍受他的。

两人互相行了礼倒是谁也没搭理谁，萧妙善低下头去逗萧元妤，谢魏昭在一旁和其他三人说起话来。

萧妙善看不远处，郑简和萧元臻还在说话，萧元仪刚被菀娘抱着去买兔子灯去了，现下她不想待在这儿也不太好走，听着谢魏昭和其他人侃侃而谈的声音，虽然他说的也十分有趣动人。

但是萧妙善一点也不想听了，她觉得自己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喘不了气，这个声音是她的梦魇，这个声音在她做的梦里告诉她，要怪只能怪她傻，都是她自找的，都是她挡了他娶另一个人的路……

萧妙善脸色有点难看，众人虽然在说话，但都有把注意力放在萧妙善身上，所以萧妙善好长时间没有吭声，谢珣就感觉有点奇怪，体贴地问起萧妙善是不是累了。

萧元妤在刚刚被菀娘和几个仆从护卫带了去对面买糖糕，萧元仪在斜对面挑灯，萧妙善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把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这时听到谢珣问话。

萧妙善转头微微笑道回谢珣，谢郎君，不必管我，我只是担心我家阿妹，看着她们，她们在那时间有点长，我想过去看看。

县主真是爱护妹妹，我等岂敢阻拦，谢珣微微拱手行礼。

萧妙善行了个礼就直接过去了，其余几人也纷纷拱手，谢魏昭眼里染上嘲讽，是担心妹妹，还是厌恶刚来的我呢。他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冷冰冰的女郎，更何况他以前还救过她，他不说她忘了这个救命恩人，竟然还厌恶他，真是没良心。

而且她似乎不像不认识他的样子，他觉得她早在上一次就知道他是谁了。

剩余几人还在说，是不是他们谈论的东西太过无聊，以至于萧妙善太过枯燥，对此谢魏昭只想说，她要的可不是有趣，她要的你们可不知道。

萧妙善向着萧元仪走去，萧元仪挑花了眼，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手里抱着的拿都拿不下，萧妙善过去的时候，阿密还在劝她，萧元仪十分难舍，萧妙善过去，看她这幅样子，更是忍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雾蓝的眼睛荡起细碎的光，轻轻地哄劝着萧元仪。

阿萱，兔子灯太多了，你不能拿走所有的，实在选不了，闭眼挑一个吧。萧妙善望着萧元仪，手里摆弄着兔子灯。一旁的摊主早就被惊住了，他今天摆摊莫不是遇上了神女下凡，这位过来的女郎比他以前来摆摊见过的所有女郎都要漂亮。

萧妙善哄萧元仪的温柔神色被谢魏昭看到，他禁不住地想，要是有一天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想必也是这样的。谢魏昭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萧妙善有没有孩子管他什么事，他放在她身上的心神太多了，这不好，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和谢珣他们说话。

萧元仪闭眼，嘴里默念着听不清的东西，伸手终于拿定了一个，睁开眼睛，是她最开始拿的那一个，果然上天还是让她选最先喜欢的，选定了灯，萧元仪越看越喜欢，也觉得这个灯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了。

萧妙善带着萧元仪进去了卖糖糕的地方，不得不说这里的糖糕真的品类很丰富，萧元妤正在菀娘的怀里抱着舔着个糖人，旁边婢女也拎了两三个盒子，萧元妤还想再过去买她娘平时不让她多吃的麦芽糖。

萧妙善就阻止了她，轻轻哄到，六娘，不可再多吃了，多吃了，牙会坏的，到你长大了，牙不好，更多好吃的东西就吃不了了知道吗。

好吧，我听阿姊的，萧元妤嘟起了小嘴，她看到萧元仪的兔子灯也想要，几人出门又买了一个，等到几人回到原地，已经是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了，无奈，刚刚一路过来，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就买什么。

不过原地除了已经过来的萧元臻和郑简，倒是又多了几人，不仅多了两位郎君还多了两位女郎。

其中两个是简阳候府的郎君和女郎，是一对兄妹，另一个她在前世见过几次，是长陵县主，她一过去，简阳公府的郎君和女郎就向她行了礼，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和长陵县主并未有过什么交集，两人同为县主，互相见礼后，谢珣又介绍起来。

萧妙善不禁觉得难怪谢珣被人称交游甚广，风流不羁，颇有竹林遗风。

谢珣在一边调节气氛，几人成行也算融洽，简阳公府的女郎名唤秦洛，其兄唤秦琎，秦洛与萧元臻相识，秦琎与郑简曾在同处求学，是以几人都互相知道，那长陵县主似对谢珣有意，虽她隐藏的很好，但萧妙善怎会不熟悉这眼神。

简阳候府的兄妹两见到萧妙善也是微微吃惊，他们知道萧氏在幽州的那位县主来了上京，不过不曾想过她会来元宵灯会，更让人吃惊的是其美貌，萧妙善远在幽州，几乎不来上京，他们从未见过她，只闻其名，不见其貌。

不过想想也能知道，萧氏历来出艳丽的美人，男子也是生的俊美，萧妙善的阿耶当年是出了名的上京第一郎君，她们未曾见过候夫人也就是萧妙善的母亲，听说是位异族女子，不过，看萧妙善就知道，肯定也是个绝世的美人。

秦洛看着自家阿兄惊艳呆愣的模样，不由得捅了他一下，提醒他道，阿兄，萧谢有婚约的。秦琎回过神，低低说道，我知道。

谢魏昭看到了兄妹两的小动作，也看到长陵县主的殷勤，脸上笑意更甚，不过眼里全是冰冷的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走在了一行人末尾的变成了萧妙善和谢魏昭，萧元妤被菀娘抱着在一边问东问西，萧元仪则一边玩着兔子灯一边缠着阿密和她说话。

萧妙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和谢魏昭一起走，她感到全身都紧绷起来。

冷不防的谢魏昭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她，县主之前认识我，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萧妙善不妨他如此敏感，察觉了出来，她强压心头不适，脸上装作歉疚样子，低低地回答谢魏昭的陈述，她好好地想了一下，现下不能太得罪他，既然遇上了，她先忍下去。

谢郎君，恕我眼拙，那日未曾认出谢郎君，竟将郎君错认成了贼人，刚刚未曾有机会向郎君致歉，望郎君恕罪，稍后我会备礼向郎君赔罪。

谢魏昭看着她强作歉意的脸，眼里是冷的，这副样子让他觉得有点趣味，明明厌恶他，却要装作赔礼道歉的样子，呵，真虚伪。他也不妨来陪她做这个戏。

无妨，我未曾怪过县主，那天是我太过愚钝，未曾在县主命人将我们堵嘴之前报出身份，实是我之过，怪不到县主身上，况且县主谨慎，我等怎可坏事。谢魏昭用着平平的语调说完，观察萧妙善的反应。

萧妙善听了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的控诉倒也不恼，只装作听不懂，她知道凭谢魏昭会猜想一些东西，不想此刻在他面前露什么破绽，便淡淡说道。

谢郎君确实有错，不过终究还是我错的多，还请谢郎君不要介怀。

谢魏昭望着萧妙善听她说出倒打一耙的话，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一边望着前方各式的彩灯，一边轻轻地说出，萧县主，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

萧妙善听了，只觉心头五味杂陈，她和他这辈子第一面她就把他在树上吊了一夜泄愤，见第二面，他就直接点出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她也不想把什么前世恩怨算在这一辈子，她只想离他远远的。如今他都这样说了，肯定厌恶她，她只要不让这厌恶扩大到痛恨就足矣了。

萧妙善忽然转头看向谢魏昭，笑起来，雾蓝的眼宛若泛有泪光，语含赞叹的说道，“谢郎君，真是识人有术”。

谢魏昭不知他有没有看错，他看到她眼里好像含了泪，只是一瞬，萧妙善马上就把头扭了回去，提起了裙子，加快了步伐，马上就离了谢魏昭一大截。

谢魏昭还站在原地呆呆的，想着她眼里是否有那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