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怕是错嫁一场
杜云柔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还伸在半空中,最终无力的垂落下来,眼里的悲凉深不见底。
腹部更痛了,牵连着心痛,磨得她生不如死。
她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像是干涸了一般,想笑又怕笑得太悲凉,显得自己更加可怜。
最终,她只能倒在冰凉的地上,目光空洞洞的,任由腹部痛如凌迟也一声不吭。
再痛不过心痛,再凉不过人心。
也不知道她在这地上躺了多久,终于有人进来,慌慌张张想要将她扶起来。
杜云柔空洞的目光回了神,她痛得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感觉到有人扶她,无力的甩开那只手:“不要碰我。”
这句话说得气若游丝,甩开那只手的动作也太过弱小,她一时摆脱不了,终于发了疯一样的挣扎起来,不顾疼痛与形象的尖叫着:“不要碰我!我让你不要碰我!滚!”
她挣散了一头青丝,头发散落下来,沾染了血,溅到她脸上,狼狈血腥的样子状若妖魔。
杜云柔仍在不要命的挣扎着,她越动,便越痛,地上的血便越多。
那人似乎吓着了,再也不敢碰她,只能着急的道:“大小姐,您不要动了,不要动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才安静了些:“李伯?”
“是老奴,小姐不要动了,老奴这就去叫大夫来!”老管家着急的道。
“不要去了。”杜云柔闭上眼:“我不想治,由它去吧。”由它去吧,死了也不怕。
她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身上止不住的发冷,困意来袭,意识慢慢的沉下去。
老管家似乎还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杜云柔再次陷入了昏迷。
意识似乎回到了最初,她还未满十八岁的时候。
那年爹娘还在,杜宅也还没有没落,她十八,正值当嫁的年龄,京城里的媒婆都快踏破了杜宅的门槛,可说的亲事,她一门也没答应。
她喜欢去看卫家的小少年习武,喜欢那青涩脸上认真的样子,喜欢他回身踢腿时洒落的汗水。
爹娘逼嫁,她不得已说出心上人的名字,不料父亲大怒,关了她三个月的禁闭。
听闻那期间,父亲多次去寻了那卫家的少年郎,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待她出来,那少年便抿着唇问她:“你喜欢我?”
她点头,两颊羞红。
他说,好,待我出人头地,便来向你父母提亲。那之后,他便从了军,她年复一年的等,十年,除了偶尔回京,他甚至不曾给她回过一封信纸。他从不曾对她表达过心意,便是连承诺,也说得轻描淡写。
阿嬤说她傻,杜云柔想着,她是真的很傻。他那般敷衍的态度,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强压着自己不去细想而已,他一日不明了的告诉她,她就一日自欺欺人的等他。
杜云柔不怪他,是自己一厢情愿,她只是想问问,既然他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要忽冷忽热的让她苦等这么多年?她想问问,他这样残忍的对她,莫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些什么?
她想着,战场真不是个好地方,这么一个好好的、干净的少年郎,怎么去一趟回来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呢。甚至有时候,杜云柔觉得自己认错了人,那个满脸冷漠、双目赤红的男子肯定不是她的卫子都,或许……她的卫子都还没有回来吧。
原来是……嫁错了人啊。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醒了,躺在床上,身上厚厚的被子依然没有温度,嘴巴里有些苦涩的味道,想来是刚刚有人喂了药给她。腹部还是那么痛,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惨白。“咳咳咳……!”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原本惨白的脸上迅速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每咳嗽一下,小腹就跟着剧烈的抽痛一下,像有一把刀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剜她肚子里的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脸上的潮红再次褪回了惨白,她身上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冷得多。
“大小姐醒了?!”老管家端了一碗姜汤进来:“刚煮的姜汤,小姐喝了它,暖暖身子罢。”
杜云柔艰难的坐起来,接过姜汤。
“小姐身子不比以前,日后要多注意些才是……”看着她灰白的脸色,老管家脸上尽是疼惜,即便杜家家道中落,可大小姐怎么也不该受这份罪的,当初大小姐非要嫁给卫子都时,杜老爷是坚决不同意的,若是杜老爷还在,大小姐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小姐又是何苦,你把自己弄成这样,那卫将军怕是也不会心疼……”老管家心里疼惜她,一时间就多说了两句,低低的叹息一声:“谁让小姐姓杜呢……”
杜云柔喝姜汤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啊……老奴糊涂了,小姐莫在意……”老管家惊觉失言,暗怪自己嘴巴不严实,打了个幌子,将她手里的汤碗拿回来,做贼心虚的离开了。
杜云柔狐疑的想了一阵,奈何腹痛难忍,索性躺了回去,放空了脑袋。
喝了姜汤,果然是暖和一些了,落水之后,她似乎很容易感觉到累,这会儿暖和了,她便昏昏欲睡起来。一觉睡到天黑,她觉得口渴,正欲起身倒水,门开了。
来人坐着轮椅,缓缓进来,正是卫子都。
杜云柔想要起身的念头立马打消了,在黑暗中闭了眼,装作一副还在熟睡的模样。
她不想面对他。
一会儿后,杜云柔感觉他滚动着轮椅到了她床边,随身还带着外面冬夜里的一股子凉意。
他在她床边停了好一会儿,不做声也不点灯,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在黑暗里盯着她看。
很久之后,他调动轮椅,准备离开。
“卫子都。”女声在黑夜里响起来。
他停住,侧眼看她,只见那黑暗里的人缓缓坐起身来,双眸清冷的看着他,哪有半丝睡意。
“我们需要谈一谈吗?”见他不出声,她道。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卫子都对她的恨意来得不明不白,她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黑暗里,他似乎笑了一下:“你想谈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她追问。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的声音凉下来:“还是说,你们杜家人,都喜欢这般装纯良?”
“什么意思?”杜云柔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杜家人身上。
“也罢,你若真的不知道,我便当你是来还债来了。”卫子都嗤笑一声,调转轮椅,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