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求才若渴

这个时代里，文人政客骨根子里看不起武人，又极好名声，即便我曾身居高位，但以我目前苟延残喘的架势，指望他们主动投效绝无可能。既然无人登门，我便连“扫径以待、倒履相迎”的作秀机会都没有。

历史上，王侯将相主动上门求贤若渴，最能满足文人政客的虚荣心，也最受传统道德观推崇。一个涉嫌伪造的“三顾茅庐”，却能被后世津津乐道流传两千年，充分表明这等求才模式，最易被世人认同接受。

想想演义中的一代雄主刘备，都能放下身段，三顾亮于茅庐之中，我一个孤家寡人，如何不能做到低三下四？若能说动凉茂为我效力，我在巨野站稳脚跟就有了强大助力。

送走成无忧后，我去后院看望秀儿，却见其正坐在石凳之上，双目噙泪，遥望着天空发呆，脸上悲戚之色我见犹怜。

成无忧为人倒也乖巧，一日三餐安排专人前来伺候，只是，再精美的饮食能弥补秀儿丧亲的痛苦吗？她内心的悲哀怕是一时半会都无法治愈。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努力照顾好身边的人！

一整天我都把自己关在衙府，腹中反复斟酌登门求见凉茂的章程。第二天一大早，我换了一身素装，在成无忧陪同下前往拜访凉茂。

沿着巨野城的主干道向西而行，我看到很多人正在清理垮塌的废墟，还有一些人正拿着工具修补破损的房舍，短短两天时间，就能有效组织城民开展重建，我知道真正幕后组织者就是凉茂，心中对其敬佩之意又重了几分。

不多时，已到了凉茂的住地，只见一幢二层木楼矗立眼前，木楼地基上抬，高出地面半米多高，占地约一半亩，屋檐平直方正，房顶正中安有一个硕大的斗拱，正面八扇木窗高且窄直，整个建筑看起来简洁明了，虽无繁复华丽的装饰，但是方正古拙，庄严厚重。

只是这幢木楼隔壁相邻的房舍，都已破败不堪，宛若一堆废墟，一看就是盗匪入城后的杰作，唯独这幢木楼看起来丝毫未损，在视觉上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我暗自肘道，这个凉茂确有真本事，盗匪入城之后，坏事做绝，却唯独听其言，不仅放过了官府中人，还对他家秋毫未犯，看来此人不仅智商过人，情商只怕也是极高，否则以当代文人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做派，早被盗匪剥皮拆骨了。

成无忧对此处异常熟稔，直接上前推开大门，我迈步进去，绕过照壁，进入了院落中的庭院。一人稍显滞涩的读书声传来：“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循声望去，只见庭院里侧有一方石制桌凳，一老者正坐着品茶，身旁立着一个少年，正紧张背诵着《尚书》。

听到我的脚步声，老者、少年都停止了动作，齐齐向我望来。

我哑然失笑，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老者正是前日在县衙门口立而不跪之人，旁边正在诵书的也正是当时其身边那个少年巡检。

不待二人开口，我已快步上前施了一礼：“奉先特来拜会伯方先生。”

那老者眼露诧异之色，急忙起身还礼，口中应道：“将军折煞老朽，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将军来此何意?”

成无忧行事乖巧，已着下人端上两杯清茶，我和凉茂围着石桌坐下，那少年立在凉茂身旁，饶有兴趣的打量于我，凉茂也未催其离开。

“小宠，这位将军就是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仰慕已久的吕奉先将军。”凉茂笑眯眯看着那少年说道。

那少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合拳斜上一举，竟向我行了一个军士之礼。

我有些诧异，观其身形孔武有力，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走路轻盈稳健，仿佛有一只豹子正藏在体内蓄势待发！

好一个习武的好苗子！我在心里暗自喝彩。

我不解地望向凉茂，且听他说道：“小宠乃我远房侄儿，年方十五，父母离世已久，目前暂领巨野县衙巡检之职。他最仰将军英雄无双，早就盼着入将军麾下效命，随军征战四方，适逢此次将军来巡，还盼将军收录帐下，日后多多提携！”

成无忧在旁接口道：“别看满宠年幼，却有大能，当日盗匪入城，若非满宠组织人手抵抗，只怕我们早就成了盗匪口中之食了。”

看到我颇有兴致，成无忧绘声绘色说起了当日的情形。

原来，盗匪入城之日，城楼守军一触即溃，被盗匪砍瓜切菜般杀了个精光，盗匪一路劫掠，杀人无数，都没有遇到真正的抵抗，一直杀到县衙府邸，才啃上了硬骨头。

满宠带领百余名衙役及民壮，硬生生顶住了盗匪的轮番攻击，无论是群殴还是单挑，满宠一行人居然未落下风，盗匪久攻无果，人心浮躁，反而被满宠等人打了几次反击，折杀了部分人手。最终凉茂出面与盗匪交涉，终于说服盗匪放下屠刀，暂且保住了衙府中人及剩余百姓的生命安全。

我心中暗暗生奇，着实未曾料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几乎仅凭个人之力，生生挽救了一座城池和万余百姓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了满宠这个人是谁！

满宠，字伯言，早年曾在山阳郡担任督邮一职，后又担任汝南太守。献帝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关羽发动襄樊之战时，满宠协助征南将军曹仁镇守樊城。面对于禁统率的七军被歼、樊城孤立无援的严峻局面，满宠殚精竭虑，多次击退关羽的攻势，为曹魏援军的到来赢得了宝贵时间，最终，襄阳、樊城之围被解，此役满宠居功至伟。

曹魏帝国建立后，满宠历任前将军、豫州刺史、征东将军、太尉等职，曾多次在淮南一线击败孙权，是曹魏集团综合实力最强的曹魏将领之一。

我内心窃喜，暗叹今日不虚此行。现在还不知道凉茂青睐我这个孤家寡人的真实原因，他能否出山助我尚未可知，可他力荐满宠为我所用的意图却非常明显。

也许他和成无忧只是看到满宠的潜力可期，不忍他沉沦于乡野之间，但我却知道，这小子长大后成了一员善守能攻的大将！只是未曾想他是巨野人士，此番若能收到帐下，无异于捡到宝贝了。

我哈哈一笑：“小宠资质颇佳，潜力深厚，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虎将。”

满宠听到我的夸奖，一张憨厚的脸庞涨得通红。我向凉茂微微拱手：“蒙伯方先生不弃，吕某愿暂收小宠为亲卫首领，领巨野城防之职！”

这个承诺已经是相当丰厚了！

三国时期将领的亲卫，通常都是非亲莫属，大多为将领的子侄之辈，最少也是同族中人。这样将领和亲卫才能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上了战场，有时亲卫为了将领的安全，甚至愿意和敌人舍命相搏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将领阵亡，自己的家族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我和满宠非亲非故，却让其任我亲卫首领之职，同时还将巨野城守卫之责交付于他，一方面向凉茂表明，今后我将把满宠当成自己的子侄来培养，另一方面也是向他表态，我认同满宠的潜力，将重点培养他！

俗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听我此言，凉茂站了起来，领着满宠走到我正前，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一礼。满宠倒也知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三国时期同族晚辈给长辈标准的行礼方式。

我上前扶起，心中一阵唏嘘，看来天不负我。自兵败以来，多少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我却一直没有放弃自己，游离在生与死之间，为了生存拼命抗争，如今终于慢慢挣破了黑暗的牢笼，看到了一丝光明！

少年满宠投效于我，对我目前的困境帮助甚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却给了我从未有过的鼓舞和信心，重新让我燃起了东山再起的希望，毕竟，他是我走投无路以来，主动投效的第一人！就像一个濒临死亡之人，只要有了一丝希望，奇迹就有可能发生！如果没有了希望，就算给我十个诸葛亮也无济于事！

想到此处，我望着凉茂苦涩一笑：“奉先无能，小宠跟随于我，只怕免不了颠沛流离。”

凉茂微微转头，向成无忧挥了挥手。成无忧心领神会，领着满宠退了下去，其他仆役亦被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