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校场谈兵一

这日，满宠请我前去护城队观摩训练。前些时日，护城队在他的带领下，进步显著，满宠甚是自得，名义是邀我前去观摩训示，其实炫耀邀功的成份却是更多一些，我倒不去点破。满宠尚未成年，小小年纪就能指挥一支队伍，确也值得骄傲。

护城队早在校场列队候令，粗略望去约有五百余人，手中兵器参差不齐，长矛短刀混杂。有人身着兵甲，有人一身农服，但人人面容肃穆，脸露彪悍之色，站立如松，气势上俨然就是一支正规军队，让人心生敬畏。

得到我的首肯后，满宠挥动令旗，组织护城队开始了操练。我见队伍阵型整齐，攻防有序，进退有据，一时看着颇具气势。

在令旗的指挥下，队伍不断变换阵势，慢慢克服了最初的黏滞，队形变幻越发滑畅，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但也初步做到了令行禁止。

布阵是门学问，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其标志就是阵型熟练。

孙子兵法中强调六如：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即为阵法操练的最高境界。

强大的军队除了能够把阵型排得整整齐齐之外，还要做到行军时候阵型不乱，面敌冲锋阵型不散，进攻敌军阵型不疏，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精兵劲旅。

满宠演练的是锥形阵，此乃三国时期军队最为常用的阵型，主要用于强行突击。此阵要求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直接在正面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

此阵也是我最喜欢最擅长的阵型，我的陷阵营曾纵横天下无敌手，号称“天下第一军”，靠的就是超强的突击力！我冲在最前，陷阵营随后，如同锥子一般，直接扎在敌军最强处，人挡杀人，神挡杀神，敌军往往一触即溃，一泻千里。

只是再强的军队，也经受不住麾下接连反叛，陷阵营不断折兵损将，在曹操、刘备的联合围剿中，终于损失殆尽。

眼前的这支队伍，无论是身上的衣甲或是手中的兵刃，乃至单兵素养，与陷阵营远远不能相比，但有一点却是如出一辙：他们都是为了生命正在战斗，或正在准备战斗的路上，战斗的目的极其单纯，就是为了活着！

陷阵营为了活着，前赴后继倒在了追求希望的征途上，很多人前一天还在和我抵足而眠，第二天就倒在我的面前，死在敌人的刀斧之下，头断肢裂，我却无能为力，他们把生命的希望寄托于我，我却让他们的希望化为了泡影！每每想到这些，我心如刀绞。

我的脑海中突然泛起一个极奇怪的念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支陷阵营，我是否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以曹、孙两家的势力，只怕是十支陷阵营，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宿命吧？

“咻”的一声哨想，把我从深远的思绪拉回现实，定神一看，原来操演已经结束，护城队已恢复队形，满宠正单膝跪地，等待我的训示。

满宠仅用月余时间，把一支民壮训练成今日模样，实属不易，小小年纪就已经摸到了带兵作战的门槛，很快便能灵活运用，军事天赋着实惊人，“名将”的潜质正在逐步显露。

我对护城队口头大大嘉奖一番，着人给护城队加发了一大袋口粮。巨野城粮食目前还是按定额分配，额外加发口粮，已是极大的褒奖。

满宠笑容满面，眉飞色舞，在我身旁请教此次演练的得失。他是我着意培养的爱将，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复盘之中，这个“好奇宝宝”想法天马行空，往往问出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还提出了一些别出心裁的想法，倒是启发了我对布阵新的思考。

“小宠，护城队中平日喜欢琢磨排兵布阵的有几人？”我问道。

“不算多，加上我勉强四人而已！”满宠应道。

“你且将这些人都邀来，我有事和大伙合计”，我临时起意，决定召开一个小型会议，共同商讨关于布阵一些新的想法。

不多时，满宠已找齐了人手，我在校场寻了一块空地，召集大家就地而坐，围成一圈。

满宠等四人未料到我如此亲民，一个名满天下的将军，竟和一帮泥腿子席地而坐商讨事宜，于他们而言完全不可想象，众人正襟危坐，形态拘谨，一动不敢动。

我的内心也是百感顿生，想当初身居高位，身边谋臣将士人头攒拥，议事之时香茗在手，美人在侧，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好不畅快。现如今却象个农忙的村夫，和左邻右舍坐在田垄话长短。那左慈说我十五年之后将走上权力最高峰，就我目前的状况而言，我能坚持几年尚未可知。

我苦笑着摇摇头，驱走脑中的杂乱念头，把心思收拢到校场上。

满宠坐在我的左边，为我逐一引荐在座各人。

他左手边那人叫丁长海，二十上下，身材圆滚，四肢短粗，因为脑袋肥胖，眼睛咪成一条缝，此人生在商贾人家，自幼好武，善兵棋，棋风彪悍，最爱猛攻强突，直捣黄龙。

我右手边那人名叫原枫，十七、八岁，身着短襦长裤，体型瘦削，脸颊细长，皮肤黝黑，相貌寻常，唯独一双眼睛，比寻常人大了三分，眼神深邃犀利，一眼望去，感觉此人心机厚重，长于思考。此人乃巨野县一猎户之子，从小跟随父亲入林打猎，精于跟踪、围捕，此前盗匪攻城，父母双亡，他因外出狩猎方才躲过一劫。

原枫右手相邻之人叫龙山，年近三十，貌相最为奇特，面色蜡黄，身材高瘦，目测和我身高接近，坐在地上，头部高出余人近乎一个脑袋，手臂极长，臂部肌肉虬结，手掌宽大，这是一种擅使长兵刃的体征。我征战多年，阅人极广，眼睛余光一瞥，便能感受到其身上淡淡的难以掩饰的杀气！这种杀气往往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才有，据满宠所言，此人现为衙府巡检，籍贯不详，平日寡言少语，却对排兵布阵有独特见解，常有惊人之语，此人来历绝不寻常！

“我想请教诸位一个问题”，我环顾一圈，看到大伙都在倾心聆听。

“今日之阵势，用以对敌，可御敌数量几何？请诸位畅所欲言”，我用鼓励的眼神，扫了一圈。

满宠第一个回答：“回禀将军，我以为，敌匪兵两千可不败！”

他的言语之中带有一丝骄傲，他年纪虽小，却对指挥作战有一种天然的嗅觉。当初他率百余民壮就能和几百名盗匪对抗而不落下风，经过有组织的训练后，他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其余人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满宠所言，我也点头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