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香姨娘的决定（二）
见苏氏生气，香姨娘也不见害怕，不惊也不慌，朗声说道：“夫人明鉴！婢妾断然不敢有这种愚蠢不知恩的想法！夫人一向宽和大度，平素对婢妾如何，松江府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婢妾怎会恩将仇报？而且，婢妾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六小姐着想！”
“哦？怎么是为了嫣姐儿着想？”苏氏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和苏嬷嬷对视了一眼，云淡风轻的问道。
“夫人对六小姐如何，婢妾这些日子瞧的清清楚楚，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嫡亲的闺女也只能如此了，就是婢妾也沾了不少光，松江府有多少姨娘羡慕婢妾，婢妾心里一清二楚。可要是回到京城呢？京城里规矩大，如果还想像在松江府这样，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按照规矩，六小姐多半会跟着婢妾住，婢妾小门小户出身，没有什么见识，能教给六小姐什么？如果婢妾不在，六小姐就可光明正大的跟着夫人，受夫人的言传身教，定然更加出色，而且，最重要的是婢妾不懂大家族的弯弯绕绕，在大宅门里肯定会处处连累六小姐！”香姨娘诚恳的说。
见苏氏不置可否，香姨娘心中的傲气也被激了出来，也用谦称了，接着道：“我的身世夫人想必也是知道的，说句真心话，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了！当初，我们一群人被人牙子买走，原本是打算全部都培养成瘦马的。我虽沦为奴婢，但郑家当年也是正经人家，若不是我母亲识人不明，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郑家是没了，但郑家人的骨气还在！我是宁死也不会奴颜媚骨，走以色侍人的道路的！当时，我绝食三天三夜，以死相逼，戚总管才同意我学账房，我原想着松江府女人经商的也不少，我总会找到个好东家，有条出路的。只是，天不遂人愿，不知怎地，戚总管相中了我，要不是他媳妇是个母老虎，他早已对我用强了。因为几次三番没有得逞，戚总管恼羞成怒，放言，总有一天会让我乖乖就范！”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香姨娘不由的双眼含泪。苏氏听的也微微有些心酸。
香姨娘擦了擦泪：“我偶然间听到姐妹们议论，说戚总管打算在会馆宴请松江府的官员，将她们送出去好巴结松江府的大人们。我被逼的没有办法，恨死戚总管了，就想，就是做妾我也不做戚总管的妾，于是我就想法子混进了宴会。宴会上，喝的微醺的大人们个个眼睛放光，只有老爷眼色平静无波，那时我就知道老爷是个君子，恰好我又分到老爷的旁边伺候，我暗叹一口气，就打算放弃了，我不能祸害好人，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人了。哪知道为了达到目的，戚总管竟在饭菜中加了些助兴的补药，所以……后来，我听说了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的佳话，就想能混一天是一天算了。也许是我娘和乳母在天上保佑我，我发现自己怀了孕，就找到戚总管的媳妇，她早知道戚总管的心思，乐的扔了我这个包袱，便痛快的带着我来找夫人了，这才有了我现在幸福的生活。”香姨娘顿了顿，接着道：“实际上，我有自知之明，老爷与我并没有情分，要不是为着六小姐，老爷根本不会正眼看我，这辈子能有六小姐，已是我全部的幸运，我从不奢求更多。我就是回了京城，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混吃等死罢了。何况京城的规矩大，绝没有松江府这么轻松自在。更重要的是，我会给六小姐带来无尽的尴尬和麻烦。夫人，不是我自己夸赞，咱们六小姐的通身气派别说是在松江府就是整个宁熙朝，也顶顶拿得出手！可是六小姐唯一的不足就是出身，世人大多是先看嫡庶，再论其他！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六小姐是我的命根子，为了她我什么苦都能吃，更何况我在松江府比在京城享福呢！六小姐再过几年就要出阁了，就是我跟回京城，也不过多在六小姐身边多呆得了几年罢了，何苦因小失大？我知道夫人有信得过的能干的掌柜，只是缺个忠心耿耿的人替您查查帐。夫人对六小姐掏心掏肺的好，就是我郑香草最大的恩人，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就让我替夫人做一辈子的账房，忘夫人成全！”香姨娘说完俯身磕了一个头。
苏氏神色复杂的看着香姨娘，说实话，她以前是很看不起香姨娘的，她觉得香姨娘不过是个妄图攀附高枝的爱慕虚荣的女人罢了，尤其是她几乎以要挟的方式进的门，没有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曲折，她从小受尽父母和兄长的宠爱，出阁后和夫君恩爱相守，从没有想过有些女子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不受侮辱的活着！就算香姨娘的奋斗阻碍了她的幸福，她听了这段话之后，也对她恨不起来！甚至有些隐隐的敬佩：她欣赏香姨娘的聪明果决！难怪她能生出嫣姐儿这般优秀的孩子！
苏氏示意苏嬷嬷扶起香姨娘，坦诚道：“你对我赤城，我也不遮掩，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就算我赞成也没有用，还是那句话，王家没有这般的先例！”
香姨娘闻言感激不尽：“多谢夫人理解，我禀告夫人是因为我留在松江府希望能帮夫人管账，这样我既不会无所事事，也能帮夫人分点小忧，一举两得的事情。从猜出来老爷要回京，我就开始思量这件事了，不瞒夫人，我现在已经想出了一个不损害老爷夫人六小姐名声的好法子，只是不便对夫人明言，夫人日后自然会知晓的。今天，我就把六小姐全权托付给夫人了，夫人的大恩香草无以为报，我会日日向菩萨祷告，希望夫人一生顺遂，富贵双全！”
苏氏听的香姨娘此言，说：“你是痛快之人，我苏婉也不是磨磨唧唧之辈，我今日也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嫣姐儿对我有大恩，无论你说不说，我都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疼，彬哥儿他们有的，嫣姐儿一样都有！”她又略一沉吟，“即是你管着松江府的产业，那我就将其中的四成分给嫣姐儿将来作嫁妆，除了老爷给你的家用，我会按一等大掌柜的例拨一份给你……”见香姨娘张嘴要说话，苏氏抬手止住了她，“你不要推辞，行商做事有自己的规矩，我苏家是行商起家，自是不会破例，而且，你手头宽裕了过的好，嫣姐儿也会更放心。而且，我今日许你，将来嫣姐儿说亲，我会参考你的意见！”
香姨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道：“谢谢……谢谢夫人！”她檫干眼泪，“夫人，这件事情我自己会与老爷和嫣姐儿说的，特别是嫣姐儿，我打算临行前再告诉她，马上就是放生祥瑞的大会了，我想她能开开心心的玩儿，希望夫人为我保密！”
香姨娘走后，苏氏与苏嬷嬷面面相觑了很久，末了，苏氏叹了一口说：“嬷嬷，老实说，我有些钦佩香姨娘，我俩还担心将来说亲，香姨娘会成为嫣姐儿的累赘……这下没这个顾虑了！也不知道香姨娘想的是什么法子？”
苏嬷嬷倒是隐隐预约猜到一点，无非是对自己再狠一点罢了，但她不能说，香姨娘说的对，这件事小姐置身事外最好！香姨娘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这么一做，小姐不用担心松江府的产业了，六小姐也不用时时为难了，小姐还会因为香姨娘的付出加倍对六小姐好，最好的是，府里二夫人再也没有机会挑拨小姐和香姨娘之间的关系，给小姐添堵了！实话说，就是香姨娘能再生一个庶子，也不会对小姐形成任何的威胁，何况，这么多年了，要生早就生了。可见，姑爷并不想再多一个庶子，也是，小姐这么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嫡子，姑爷当然不稀罕庶子了。她依稀记得，姑爷一开始对六小姐并不看重，直到六小姐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回，香姨娘带着六小姐在花园里玩儿，偶然碰到姑爷，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拽着姑爷的衣角软软糯糯的叫着爹爹，姑爷才渐渐的将六小姐往上房小姐那里带的……
她也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人！不管怎么说，六小姐是真的可人疼！小姐，您再也不必为这件事情再操心了，咱们接下来专心整理松江府的产业吧！”
也不知道香姨娘怎么和王锐说的，这天晚上，王锐问苏氏：“婉娘，郑氏要留下来的事情，她和你说了？”
“说了，她只说自己不喜京城，不愿意成为嫣姐儿的麻烦，恳请我同意！唉！我今日才知道，香姨娘也是苦命的人，我以前是误会锐郎了，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飞醋！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法子？”苏氏江头歪在王锐的肩头，叹了口气！
王锐一乐：“这个就不劳夫人费心了，为夫已经合计好了。不过，夫人今日才才知道自己小心眼啊！当年若不是查过郑氏，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让人进后宅危及你和孩子们吗？就是为着嫣姐儿，我才得给郑氏一些体面。那回头我给郑氏一些银钱傍身，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啊？”
苏氏横了王锐一眼：“夫君没有听香姨娘说吗？我呀，请她管理咱们在松江府的产业，不仅会将松江府产业的四成给嫣姐儿作嫁妆，还会给她封一份大大的掌柜红包呢！说到钱财，我苏家婉娘落后给谁过？哼！”说完，一扭头，给王锐一个“小样儿，自己体会”的背影！
王锐一把搂住苏氏，连连告饶：“是是是！王四夫人仗义疏财，巾帼不让须眉，为夫自认不如！不过，夫人误会为夫这么多年了，不如，现在就想想，该怎么补偿补偿为夫……”说着说着，就言语暧昧，动手动脚起来……
“啪——”苏氏打掉王锐的手，娇嗔道：“一码归一码，无论是谁，只要她觊觎我的夫君，我永远都会吃醋，管它飞不飞的！去，一边去！都老夫老妻了，还不正经！”王锐也不生气，又缠了上去：“就是老夫老妻不正经才是最大的正经呢……”
月亮从云层里溜出来瞟了一眼，又给这对恩爱的夫妻羞的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