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要走
殷甫辰赏秋景赏了两个钟头，查旋也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两个钟头。
寂寥的钟摆晃动声音代替了小人儿心中所有的彷徨。
留给她踟躇思考的时间不多。
除了是因为殷甫辰提出形势严峻而对她进行逼迫，查旋仔细想了很多细节。
若是不答应殷甫辰建议，等同于她眼睁睁看着毕良野失势最后可能会丧命。
所以她得答应。
她也同时在心中又思考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究竟对富少歇和毕良野的感情偏向于谁。
她还是没有想明白，既然是这样，那个作为前提的条件她是必须要殷甫辰答应的。
富少歇玩狠的，毕良野翻过来劲儿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殷甫辰说他自己利益是杨三立，这没错。
可他也在拿查旋想要遏制住毕良野或者是富少歇。
这点小人儿心里清楚的很。
这场看似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争斗，其实她早早的就被卷入其中，现在追问殷甫辰为什么来找她，这种问题太傻。
或者扪心自问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其中，也太蠢。
曾经的她是最有资本洒脱的人，这辈子不晓得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可当她沾惹上毕良野的那一刹那，似乎就已经注定某年某月某日会有这一天。
身不由己的跟他在一起，现在又不由自主的不能不为他着想。
她蓦然间回想起来毕良野以前总是臭不要脸的说任何女人都愿意爱他，任何女人也都愿意为他做些什么。
小人儿现在自嘲自己是不是也中了他的毒？
既然已经决定，那她要让殷甫辰做出一个保证。
否则哪日殷甫辰将毕良野和富少歇而一锅端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更多的细节就是查旋跟在他身边的问题。
这些话是该讲清楚，还是该投机取巧，是查旋现在犹豫的。
她怕讲清楚，会给殷甫辰提醒从而变本加厉，那查旋没有反还余地。
可不讲清楚，她自身能保住吗。
她跟富少歇那是爱情，跟毕良野是木已成舟，况且她心中并不是没有毕良野的。
殷甫辰不同，查旋心中没有他，至少现在没有，以后她也不打算有。
就在她思绪不展之际，殷甫辰再度进门。
“府上风景不错，花卉房里面的花培育的也好，査小姐喜欢什么花，回去我差人给你种上。”
他说的自然，都没有问问小人儿是不是想好了。
也许他可能早知道查旋不会拒绝。
查旋没有回话，依旧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
殷甫辰走到她对面，麦嫂适时端上来一杯热茶换掉了方才的咖啡。
他瞧了一眼茶杯笑着感谢麦嫂：“不错，是小种？”
麦嫂尴尬的笑着点点头：“大小姐最爱喝这个。”
殷甫辰淡笑看了一眼麦嫂，拿起茶杯嗅了嗅。
麦嫂表情凝重看查旋，小人儿示意她下去。
殷甫辰喝了一口茶之后才不疾不徐问查旋考虑的怎么样。
查旋也没矫情，说考虑好了，只不过要签契约，走生意，契约为重，是交易就要明算账。
小人儿在观察他表情，见他没有过多惊讶之色。
他轻轻放下茶杯点头：“可以，我同意，不过……”
长音儿一拖，查旋就紧张，握在身侧的小手儿不自觉的攥紧了。
她多怕殷甫辰提出来什么她不能承受的，那个时候她怎么办啊。
殷甫辰抬眸眯眼看她，一脸佯装狡诈相：“契约要拟的详细，査小姐确定要现在拟？”
他拿时间再度提醒查旋不要拖沓。
今日他来能成功，很大程度上面取决于时间的优势。
毕淳海电话里面也讲明京都事情的迫在眉睫，胡邦接电话声音又急。
查旋就是再不了解情况，这都急的跟火上房一样，她的心也是没办法镇定的。
她尽量不露声色，不想让殷甫辰看出来自己慌张，可她脑中不断的出现毕良野现在说不准会身首异处得情景。
她摇头从容道：“时间是主要的，可以跟你回去拟，但我的那个前提你必须答应我，否则别的都免谈。”
两人都不能垮台，是她答应殷甫辰的前提。
她不在乎名声是因为爱情，可跟在殷甫辰身边算什么，也总是有点不舒服的。
她的付出要有在她看来是足够充分的回报。
她知道殷甫辰有这个本事。
富少歇联合这样多的人，殷甫辰都敢在这个时候帮毕良野，还有杨三立虎视眈眈，可见他还是有办法的。
殷甫辰好笑的看着她：“査小姐在逼我？”
他开始叫苦叫屈。
查旋的这个前提的确是为难，而且殷甫辰要是答应，可就不只是在这一件事情上面要出力，等于将他自己陷入无尽混沌境地。
但小人儿目不斜视盯着他，没有半分妥协之色。
就看看谁能定住呗，不能总被他牵着走。
半晌，殷甫辰将茶杯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去收拾东西吧，不用带太多，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查旋诧异也谨慎的看他，他这算是同意了吗。
她想要再度张口确认，殷甫辰却笑得玩味看她：“有些事情也需要因情况而定，保证只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才生效，人死了，査小姐觉得要保证还有没有用？”
他话落，小人儿表情在顷刻间僵滞，那双谲滟的琉璃眼中有隐忍着的委屈和不甘。
殷甫辰想要擦边球，却擦不动查旋，只能再度用时间逼迫。
也让查旋认清楚她自己现在到底具不具备谈条件的资格。
他没留余地，没给她一点活口！
小人儿哭了，眼眶在瞬间飚上一层水雾，委屈来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殷甫辰没想到她会这样脆弱，毕竟她见到殷甫辰的时候都跟个斗鸡一样。
方才还小嘴儿巴巴的讲条件呢。
他有些意外，面上也有些晦暗不明的神采。
他犹豫走到查旋身边坐下想要哄她。
一双手来来回回踟躇半晌，最终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查旋的小肩膀上。
“事实如此，哭也改变不了什么，査小姐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就是了，什么事情你做主行吗？”
这话他声音软了许多，没有上纲上线的讲现实，算是在哄人了。
查旋一听他这话靠谱，她虽然低着头，可脑子已经被他这句话给吸引了。
她抹泪儿可怜兮兮的扭头看他：“真的吗？”
就算再可怜也透着她不达目地不罢休的机灵相。
殷甫辰看她这样，真没想到她的小心思来的如此可爱，一瞬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真的。”
小人儿放心了些，有了这句话就是吃了定心丸，她心里面也有底气呢。
不过她没表现，继续抽泣也没停。
殷甫辰问她怎么还不放心吗？
查旋点头说是的：“我不放心家里边的人，你知道我刚接回来富少辉，他是老富的孩子，我得带着他。”
嚯，她这话一说完，殷甫辰那双英挺的剑眉骤然飞扬，查旋这条件看起来不少呢。
“所以査小姐是要带着他？”
查旋拿着丝娟抹泪儿无辜状看他：“你同意了？”
“……”
她这空子钻的，殷甫辰轻轻摇头笑着。
他没打算让查旋带一兵一卒，眼下好像不成功了。
明明知道她在装可怜，可他就是狠不下去心。
带着富少辉说不定还真不是坏事，都姓富呗。
他再扭头就看查旋眨巴着眼睛等他答复的样子，满眸的希望澄澈如水，竟也没有半分世俗念头展露。
他蓦然间靠近查旋小脸儿，那双清风明目透着他独有的风情。
“可既然是这样，我是不是也要在加点条件？”
小人儿顿时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预感不太好，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可她不想怂。
她警惕不敢大喘气问他：“什么条件？”
他却光速跻身前进，在鼻尖儿即将触碰到查旋鼻尖儿的时候说了一句：“契约中会有，我也怕査小姐耍赖皮。”
他独有的竹香混合他身上的男性气味在刹那间钻入小人儿鼻孔中配合他近在咫尺的意味不明，查旋的精神头晃了晃。
那他这就是同意了。
查旋回避眼神与他拉开距离接着起身：“那你说抓紧时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殷甫辰点头：“除了富少辉，你的随从就不用带了，传出去以为我府上没佣人呢。”
查旋再度诧异望他，想不到他这般小心谨慎。
她突然间对自己这次决定看不到尽头，甚至觉得似乎像是要失去了自由。
她沉闷转身，思绪百转千回。
楼梯拐角处，何英春芽麦嫂三人面露凝重，如临大敌般的感觉压抑了楼梯间富丽堂皇的光亮。
查旋无表情摆手示意她们跟着进房间顺道吩咐让别的佣人去给富少辉收拾行李。
小人儿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是去做什么的，她自己现在都迷茫了。
可她不去她脑子里面就立马能蹦出来毕良野现在处境。
春芽进门说：“大小姐，您别中了他圈套，少帅不会有事的，也不可能轻易有事。
最起码事情还没有到非要您出面才能解决的地步。
少帅也不会同意您这样做的，他宁可丢了城池也不会丢下您，您要相信他啊。”
何英看春芽一脸焦急也跟和符合：“是啊，你别冲动，我瞧着少帅绝对不会有他说的那样严重。
胡邦也接了电话，少帅若是有事情，督军也不可能就这样安稳，殷甫辰明摆着趁人之危，你不能去。”
麦嫂神色同样焦急：“大小姐，你别犯糊涂啊，润城是你的家，你娇生惯养怎么能离开呢。
没有人照顾你，你自己不行的，要吃苦的。
我说句话，你别嫌弃不中听。
富少跟你知根知底，脾气再不好，也不会害你，这位殷总长不同啊，咱不了解，你这样去可行不通的。”
麦嫂从查旋人身安全考虑。
是啊，富少歇再怎样也不会要了查旋的命，小人儿又是何苦要受殷甫辰威逼利诱呢。
可他要毕良野的命啊，他对毕良野不会手软啊。
显然现在境况陷入了一个死局，唯有查旋这可棋子动一动，留给毕良野喘息的机会。
否则她就要眼睁睁看着毕良野陷入泥潭。
三人没有一人行动给她收拾行李，全都在劝她。
她是天之骄女，是高高在上的倾帮大小姐，怎得能受殷甫辰的威胁。
小人儿的眼泪在三人苦口婆心的劝阻下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她心中也是苦的。
三人跟着查旋一块儿悲伤，愁苦于没有折中解决办法。
富少辉就在这时跑了过来。
他是个小胖子，所以力气也照比同龄小孩子力气大，似乎是在踢房门，当当响。
佣人在门口劝他让他别踢伤了自己，查旭让麦嫂去给他开门。
富少辉冲进来的一刹那眼中也含着泪水，他冲到查旋身边抱住她大腿：“你要把我送回去是不是，你要把我送给那个魔鬼是不是，你不要我了吗？”
他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查旋，很伤心，也很害怕。
小人儿见他这样，哭的也更厉害了。
她可怜，小富少辉似乎比她还要可怜，或者说他俩一样可怜。
她轻轻摸他脑顶：“谁说我不要你了，我要带着你去京都，你从小在那里长大，那里你比我熟悉，等到了那儿，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
富少辉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京都？”
查旋轻轻点头：“是，去京都。”
小富少辉没相信：“真的回京都吗？那回我家吗，哦，我不知道我的奶娘还在不在家。”
乔秀当时送他走，就没想过让他回去。
何况他的奶娘和乔秀一样，都是东洋人，并不是真正的奶娘。
这些是毕良野后来告诉查旋的，眼下看小富少辉这样说，说明他奶娘一定对他还不错。
查旋再准备回话的时候，殷甫辰的副官上来问查旋收拾好了吗。
副官身着军装和胡邦的不一样，小富少辉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京都当官穿的军装。
他诧异回头看查旋，不明白情况。
查旋点头说：“马上。”
副官很礼貌的点头退下，何英还有春芽就哭了。
春芽抓住查旋小手儿：“大小姐，你不能去，少帅不会让你去的，你不能去……”
她哭着说话，说出来的话语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何英比春芽多具备一些行动力，她志气的抹了眼泪，腾腾的冲出了房间。
麦嫂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面看查旋摇头，心中是千万的让她不要这样傻。
麦嫂见证过查旋为了富少歇迷失自我，那段时日，查旋流出来的泪水都让麦嫂心疼。
她从小跟在查旋身边，和查旋的母亲一样，见不得查旋受苦。
她看好毕良野对查旋好，宠爱查旋，可到了关键时刻，她一定是为查旋着想的。
她认为毕良野那样厉害，怎样也轮不到查旋出头。
麦嫂没什么文化，却洞达人心和世故。
殷甫辰是她看不明白的人，她真的怕查旋到最后折腾的一败涂地。
气氛陷入布满阴郁的沉静。
何英再度进来的时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信誓旦旦看着查旋说：“放心吧，你要去，我们也去，不住在他那，也离你近一些，有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别怕，我去保护你。”
原本还在哭天抹泪的春芽一见何英这样飒爽，她也嚷嚷着要去收拾行李。
查旋被何英豪言壮志的雷厉风行给感动了。
忍不住的水晶泪儿飞涌而出，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就在刚刚看着富少辉，她还在想是不是没有父母的孩子都这样可怜。
可现在何英和春芽两人热血冲天的一句话，一个行动立马让查旋的心中燃起了坚强的火苗。
是啊，她还有这些人，怕什么呢，殷甫辰又不是洪水猛兽，不是也要签订契约吗，该写的都写进去。
大不了先让他出手摆平眼下的燃眉之急，而后小人儿耍无赖好了。
殷甫辰的威胁来的这样咄咄逼人，查旋也不要节操，到时候随机应变。
春芽拽着何英再度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房间里面就剩下查旋麦嫂还有小富少辉。
麦嫂看着查旋说不出来劝阻的话语，一味伤神，倒是查旋宽心安慰她，让她放心。
查旋不让麦嫂折腾，何英和春芽年轻，麦嫂就留在家里。
“说不准我很快就回来了，您在家等我，给我做好吃的。”
她这安慰话显然并不能安慰麦嫂的忧心忡忡，麦嫂抓住小富少辉胖手叮嘱。
“你是男子汉，她是女孩子，跟在她身边你要保护她，算是麦嫂对你的拜托，好吗？”
这几日回来，小富少辉除了跟查旋亲近，就是跟麦嫂亲近，比跟何英亲多了。
他点头认真回复麦嫂：“我会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您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她。”
幼稚的话语却在这个时候打了气，惹得麦嫂和查旋都笑了，也算是破涕后的无奈。
小人儿没什么收拾的，简单带了几件衣裳首饰，多带了些钱以防外一。
下楼的时候，何英还有春芽没有一起，除了她们俩，还带了四个随从一起，春芽也叫上了暗线。
他们不能跟查旋一起走，殷甫辰已经说不让带，他们自己走就是了，再说碰面也会尴尬。
查旋下楼的时候，殷甫辰身边的副官适时接过佣人手中的行李箱先行出去安排。
殷甫辰微笑看查旋：“都收拾好了？”
查旋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她身旁的小富少辉倒是一脸仇恨瞪殷甫辰。
殷甫辰没看他笑笑伸手示意查旋可以走了。
就在他们还没有出大门的时候，客厅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那铃声似乎异常焦躁急促。
查旋猛然间回头，心口提着一口带着某些期望的气息。
可她没有动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样怔怔的站着。
殷甫辰看了看查旋脸上的表情，他轻轻推了她的胳膊：“去接电话。”
是建议，也是命令，也算是给查旋提醒。
小人儿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快速的拿起了电话。
破天荒毕良野剧烈的咆哮声音从电话里面传过来问她在做什么，要去哪里。
毕良野很少发火，就像他副官说的，他一般都动真格的，不发货。
上一次发火是赵飞楠太太几个人欺人太甚。
而这一次，显然暗线电话通知了他，依照现在速度，可能是他赶出来给查旋打电话最快的速度。
电话中他的声音在颤抖，查旋在这边眼泪也下来了。
能听到他的声音总是好的，小人儿的担心总算是暂时可以歇一歇，否则她一直提心吊胆，太难受了。
毕良野接着沉默，静静的听着查旋这边的声音。
他再开口已然压抑怒火阴恻恻的，他问查旋殷甫辰是不是现在在她身边，让殷甫辰接电话。
查旋依旧在抽泣，而殷甫辰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在查旋的错愕中夺走听筒。
他温润声音如常，毕良野那边也没有咆哮。
他逼射殷甫辰走远一些，他的事情不需要殷甫辰插手，更不允许殷甫辰趁人之危逼迫查旋，否则毕良野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殷甫辰笑说：“我相信，不过我觉得毕帅要冷静分析时局，毕帅从来都不是鲁莽的人，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这话他说的委婉，可毕良野没领情。
“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殷总长未来的日子不会比我好过到哪里去，你该操心操心你自己。”
“我现在就在操心我自己的未来，因为査小姐已经同意了。”
他说完这句话毕良野在那边也没有声音，殷甫辰也很识相的将电话又交到查旋手中。
查旋仍然在抽泣，她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毕良野深吸一口气，用尽量温柔一些的声音道：“傻丫头，干嘛要听他的，他说什么你都相信吗，我现在好好的，不要去，不要走，乖乖在家里等我好吗？”
他的柔情让查旋在霎时间崩溃，或许他疯狂一些，或许他自私一些，也许查旋就不会答应，会在心里面给自己找无数个借口。
可这样的毕良野处境艰难，却还在为查旋着想，哪怕说一句话声音大了，他也要尽量缓和语气哄着她，叫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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