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姐姐

擦了脸的小富少辉倒是不哭了，但还在止不住抽泣。

查旋问他怎么被杨三立抓住的。

小富少辉说早起佣人们都在忙，他跑到门口想要看看大家都在忙什么，为什么拎着水桶。

他去的时候尸体还没有被运走，他被吓坏了，一个人躲在石阶上面坐着没有人发现他。

一直坐到杨三立下车，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看见小富少辉，结果就给拎进来了。

查旋听到这里才明白怪不得他哭的这么凶，原来是先被那些尸体吓坏了，猝不及防又被杨三立吓坏了。

杨三立知道富少辉是谁，明摆着带进来想要羞辱殷甫辰，看见查旋也合了他的意，没成想殷甫辰当机立断一点没客气。

她摸摸小富少辉头温柔道：“不哭了，忘掉你看见的那些，不要去想。”

小富少辉忘不掉，他第一次见到持枪激烈场面就是乔秀，虽然有富少歇要掐他，但没有人丧命，最起码他没看见。

今天不一样，满地鲜血，红艳艳流淌了整条街道。

死灰色面孔的学生们遍布满地，有的还睁大了眼睛。

地面上没有铲去的白雪都被染成了鲜红色，周围的雪堆也一样，连同小富少辉让佣人给他堆的雪人身上也是红色的。

他害怕，这两幕怕是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永远也不可能忘掉。

他不说话，查旋就抱着他安慰他。

小人儿虽然没有见到那满地尸体的场面，脑补出来也会胆战心惊的。

中午的时候王妈过来问查旋要不要去餐厅吃饭。

小富少辉今天没去上学，因为九点钟学校打来电话停课两天。

除了杨三立家，大部分内阁委员家门口都发生这种事情，家家户户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学校都是内阁子弟，好多请假的，学校索性放假两天。

殷甫辰那边的会议还在继续，众官员都留在家里会议室吃饭，事态紧急，各个报社相争报道，也震惊驻京都大使馆的外交官们。

查旋问小富少辉想不想要去餐厅吃饭，小富少辉犹豫着点头又摇头。

王妈看着担心说：“小少爷是不是被吓到了，要不要请个医生看看？”

查旋也担心的看着富少辉，富少辉却说不用：“我没事。”

他一张小脸儿呈现强装镇定，却盖不住脸色煞白。

他才六岁，似乎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虽然早见惯生死不见得不好，可也不见得有多好。

最终，查旋没去餐厅，让王妈将饭菜端到房间里吃。

午饭过后，小富少辉睡了，查旋才稍稍放心。

她拄着胳膊望天儿，恍惚不明来京都多久了，好像离开润城很久似的。

每天都很累，每天都很疲惫，每天要想好多事情……

院子里佣人们还在操忙，沾染了血的冰雪不好清除。

小人儿裹紧了一件棉袄不由自主出门，怔怔的看着佣人们。

京都的雪和润城站不住脚的那种不同，饶是午后阳光炙热，地上的雪也依旧没有化。

她瞧着不远处殷甫辰会议室门口，副官们排成几列轮番守在门口，有些脸都冻红了。

小人儿有些于心不忍，招呼王妈去备些热咖啡给他们送过去。

王妈颇为诧异看查旋，小人儿皱眉问她：“不可以吗？”

王妈为难道：“这，査小姐心善，只不过那边开会，下令不要去打扰。”

切，这什么逻辑，给人送点咖啡暖暖身子而已，还至于这么严重。

她没理会王妈，径直走到厨房，王妈也只能慌张跟在她身后。

因为刚准备那么些人的午饭，厨房的佣人都在刷碗做善后，还都停留在这里没有帮忙除雪。

大家见到查旋，惊讶也紧张，局促的不行。

查旋说：“咖啡给我。”

大家都看王妈，王妈也没办法，她劝不动查旋。

查旋脾气忒刁钻，好起来的时候很好说话，不好起来的时候跟翻脸猴子一样，殷甫辰又纵容的很，王妈也没办法。

一行人按照查旋嘱咐烧水，准备杯子，放咖啡，准备托盘。

一切就绪出门的时候，王妈带着佣人们端托盘说：“我们去送吧，天太冷了，您的心意我们肯定给您传达到。”

查旋还不理她，王妈越是小心翼翼不让她过去，她就越是要过去。

小人儿挺想知道学生们事情的，这一看就是政治把戏。

帝王之路鲜血铺道很正常，可不该拿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开刀。

死了高之耀，或者前几任总统，他们的生命对于查旋来说是无感的。

不是她没有共情能力，而是她了解事情本质。

做什么事情就要付出对等代价，她不会盲目发善心。

学生们不同，昨日学生们也并没有为难殷甫辰，可见学生心中是能分辨是非的。

她并未见到学生游行打压政府的场面，那么对于这些学生，查旋心中就抱有同情。

小人儿沿着回廊走在最前面，佣人们急急跟在她身后。

不远处李胡见到查旋一行人，他谨慎小跑到查旋面前：“査小姐，您这是？”

小人儿笑说：“天气太冷，我看大家都冻坏了，喝杯咖啡暖暖身子，提提神。”

李胡先是一愣，继而看了看她身后，笑着点头：“那我先替大伙谢过査小姐了。”

他说话间示意佣人们去发咖啡，门帘里面却突然间爆发出杨三立声音不小的爆吼。

“这他妈一看就是有人陷害我，谁家门口都有，偏我家门口没有，要是我做的，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么明显的陷害，还用我提出什么证据？”

内阁众人闻言炸了锅，说杨三立这是明晃晃的推卸责任，态度还不好。

“你说陷害，谁陷害你，陷害你连带着大家都跟着遭殃吗？”大家七嘴八舌反驳他。

杨三立冷嘲热讽让大家看看报纸在说话。

他没客气对学生昨天在这里的事情提出几点质疑，手炉问题，记者问题，最后站在门口的时间问题。

学生们走到哪里都闹事，唯独在殷甫辰家门口顺风顺水的解决了。

而殷甫辰几点关怀又做的恰到好处，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也不符合常理。

那他这就是表明殷甫辰陷害他啊。

查旋聚精会神的听着，李胡有心想要让查旋离开又找不到借口。

大家的嘈杂声音此起彼伏，听不清具体内容，想一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内阁众人家家遭殃，唯有杨三立一人相安无事，他的自证清白和指正推理丝毫不能引起大家的认同。

殷甫辰平日里名声好，换做别人这样做是别有用心，可殷甫辰这样做那是他的风度。

几个心直口快人代表说不相信杨三立，除非拿出证据，不然这事要他给摆平，给各界一个交代。

这交代可大了，杨三立搞不好会上军事法庭，命也没了。

国内外几年来对学生最大迫害的一个案件就是这个，这交代不是轻而易举可以给的。

杨三立好像是踢了凳子，因为屋子里面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查旋和李胡都没来的及反应，门帘被“呼”的一下撩开，杨三立气的铁青的面庞出现。

他可能没看见查旋，带着一行人呼啸往大门口走去，身上的大氅都带着气冲冲的怒火，可怜他的副官还没喝上咖啡呢。

查旋透过还未关阖的门帘看到坐在主位的殷甫辰。

他泰然自若拿着茶杯吹气，不抬眸却在漫不经心听大家发表看法对于杨三立的唏嘘。

杨三立此举在众人眼中就是气急败坏，加上他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人人遭殃的时候谁会照顾他的坏情绪。

殷甫辰听着这些，面上没有开心，亦没有什么情绪。

这样的殷甫辰，谁也看不出他的心在想什么。

说他身在混沌迷住别人的双眼似乎少了些绝对，因为他并没有展露达成目的后的放松。

可他又确实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七窍玲珑心里打了什么算盘。

也许查旋心中也是怀疑过殷甫辰的，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她的偏见。

李胡借这个机会对查旋说：“査小姐，您回去吧，您的好意大伙都知道，别给您冻坏了，总长要怪罪的。”

咖啡已经发完，小人儿没理由留在这里。

她点头的功夫，门帘再度被撩开，周明轩走了出来。

他在看到查旋的时候明显一愣，继而那厚重的眼皮下搭，藏不住眼中的偏见和厌恶。

没有他之前见到查旋跟在富国渊身边的客气，此刻的查旋在他眼中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高级交际花，游刃于各色男人之间。

他没有和查旋说话，甚至都没有点头，带着副官扬长而去。

这时，殷甫辰看见门外的查旋，他略微吃惊，不明所以抿了嘴唇。

李胡赶紧再次催促查旋，小人儿微微点头离开了。

周明轩的眼神刺激到了她，她心中一阵怅然。

这一下午小人儿先是因为周明轩眼神伤心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淡忘了。

她不能拿周明轩的偏见来惩罚自己啊。

后来她仔细想了学生的事情，虽然她有点怀疑殷甫辰，但又觉得这手法过于粗暴，似乎不太像是殷甫辰作风。

而且对殷甫辰似乎也没有利，若是他做的为了搬倒杨三立，就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了。

在他任职代理总统期间，上百条学生的性命丢失明显就是给他施压的，拨款不翼而飞，杀学生灭口。

这种种罪名的虚无帽子现在都在殷甫辰的头上悬着。

他的压力比起杨三立要大很多。

殷甫辰的手法该是鲜血从中过，点滴不沾身的。

不知道是小人儿对他的成见在不知不觉少了些，还是这件事情真的不符合殷甫辰往日手法。

她对殷甫辰的怀疑好像慢慢开始减少了。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小富少辉还没有醒，殷甫辰来了。

难得他领口的口子解开两颗，露出蜜色匀称的锁骨。

看的出来他很疲惫，样子却不萎靡，反倒是给他的工整添几分慵懒。

他见小富少辉还在睡，招手让查旋出去。

院落里经过一整日的清扫血迹是没有了，可味道依旧在。

小人儿跟着他回房见到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她手足无措的站着。

殷甫辰没看她，低头一只手揉捏太阳穴。

半晌，他抬头温和笑看查旋：“帮帮忙好吗？”

小人儿踟躇，也发现他的确看上去疲惫至极，她犹豫走到他身后，小手儿替她揉捏起来。

她还挺长眼色的。

善心和同情心是最会让人放下防备的武器。

房间静谧，查旋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她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这样听话，他说揉就给他揉啊。

连同殷甫辰仰头望着她，她都没注意，美目不知道盯在哪里定格。

大约过了几分钟的样子，殷甫辰笑意淡然开口：“心不在焉想什么，累了就不要揉了。”

说话间他伸手抚上查旋小手儿将她拉到身前。

查旋瞬间想要抽手，殷甫辰却没有松开。

他拉着小手儿问她小富少辉怎样。

查旋闻言停止了抽动，回想起白天殷甫辰出面维护自己和小富少辉时的情景，她心中感谢的。

如若不是殷甫辰，可能杨三立会出言不逊让查旋下不来台。

照比她之前嫁给富国渊跟了富少歇的那些传言，京都对她的传言要恶劣许多。

她就是再不在乎，心中也是暗暗希望有个人替自己出头的。

她抬头真挚看他：“谢谢你。”

殷甫辰揉搓她小手儿笑说：“谢什么，我说实话而已，査小姐本来就是我未婚妻，我理应给你正名。”

他的手指好看也干净，和他的人一样，不会显得单薄孱弱。

小人儿尴尬的笑笑又想抽手，殷甫辰好笑看她：“査小姐的感谢都是口头的？这么吝啬？”

这话叫查旋听着就想反驳他：你自己说不用谢，转头就跑来要奖励，什么人啊。

可话刚要出口，她咽下去了。

妈的，这个殷甫辰累了一天的脑子这会儿还有心思下套。

查旋要是这样反驳不就承认自己身份了吗。

殷甫辰也看懂查旋的表情，他意味笑说：“査小姐反应很快嘛。”

小人儿毫不客气抽手瞪他：“总长忙了一天，早些去吃饭歇息吧。”

殷甫辰似乎总能让查旋很快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总能掐住让查旋瞬间恼火的点儿，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可能他逗逗查旋，看她佯装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笑模样会缓解了他一天的疲惫。

不过他也没有过分和她杠，转移话题问她明天跟杨易绅的约定还要去吗？

“这个节骨眼儿，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了，他们家顶着的压力不小，保不齐会牵连你。”

殷甫辰要查旋小心，最好不要露面，怕被杨家狗急跳墙的报复。

小人儿摇头：“我要去，这是两码事，杨易绅言语侮辱我，我不能就这样认怂。”

殷甫辰劝不动她，那让她多带些人，这样有什么事情也好补救。

查旋点头，若有所思其实想问问他关于学生的问题。

殷甫辰也看懂查旋的眼神，他好笑问查旋：“怀疑我？”

小人儿想当然的表情，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但她也就是想想，故而没有直接和殷甫辰对视。

她不说话，殷甫辰也只是温和笑着摇摇头。

“査小姐对我从来都不相信，甚至没点理由，我是不是挺冤的？”

这话他说的带有嘲讽之意，可查旋知道自己的确是对人家有偏见。

那她没有就此问题深追，转瞬问他怎么处理。

一百多号学生，善后也是个大问题。

殷甫辰说商讨出来的结果当然要先安抚，不过这样赤条条的侵犯，也不是安抚就能熄灭的。

找不出凶手就不能服众。

国内外都很关注，最近解决这件事情是最急的。

两人简短几番话语不痛不痒，小富少辉适时睡醒了。

醒来的他眼泪在眼圈，因为房间里面没有人，他忍着没哭出声音自己走了出来。

王妈从偏房看见赶紧给他抱回去查旋就透过窗户看见了。

小人儿起身：“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殷甫辰点头：“明早我派人送你，马场那边也有人，小心行事。”

小人儿也温和的回看他，这样的关心很温暖，她得领情。

小富少辉看见查旋进门，眼中的不安少了许多。

小人儿跟王妈说把饭菜端进来。

小富少辉很少不懂事，却在这会儿着急问查旋去哪了。

因为他犹豫半晌，让查旋想起来他叫自己二嫂的事情。

她摸摸他小胖脸儿：“臭小子，先告诉我谁让你管我叫二嫂的？”

小富少辉被分散注意力，显然开始动脑，逝去几分悲伤。

他乌黑的眼珠叽里咕噜乱转，摸不准查旋生没生气，就不知道怎样回答。

然后他很聪明问：“那以后我叫你什么？”

查旋真的是被他的聪明折服了，她想了一会儿说：“叫姐姐。”

小人儿和富少歇同辈，也算是姐姐，和富国渊有名无实，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小富少辉短暂思量也觉得靠谱叫了声儿姐姐。

晚上，查旋没有让小富少辉回房间，就让他和自己睡在一起。

查旋拿他当孩子，又都穿着睡衣，一人一床被子，没有过多忌讳。

翌日，阳光明媚。

初雪之后的天气晴朗到苍穹异常洁净，瓦蓝的万里无云。

小富少辉想和查旋一起去，查旋没同意。

这事儿可不是好玩儿的，让小富少辉看见什么不该见到的对他不好。

那日在饭店，查旋和春芽何英只说了大概，她们都懂细节，小富少辉却不懂，查旋本就不能让他知道。

殷甫辰一早去了内阁不在家，小富少辉在王妈带领下目送查旋离开。

马场坐落于京都城郊，开车一个多小时路程。

杨易绅等人一早等候在门口，见到查旋车子不约而同的兴奋互相挤眉弄眼。

他们一直认为查旋是美丽无脑的人，这都火烧眉毛，却顾着自己吃喝玩乐，换做正常人，怎么可能撇开未婚夫跟别的男人，还是对家男人出来鬼混。

显然殷甫辰在查旋心中没什么分量，查旋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大家就敞开了玩呗。

杨易绅礼貌给查旋开车门，眼见得小人儿装扮眼中顿现惊艳。

查旋今儿穿的干练，还有女人味儿。

高领白色羊绒衣配樱桃色短款小披风，浅灰色西裤将美腿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马靴极膝飒爽，樱桃红秾烈。

红色衬托的查旋像个要吸人血的美艳小妖精，勾魂摄魄的。

杨易绅笑的谦润：“査小姐今日真美。”

查旋也甜甜的笑：“多谢夸奖，杨公子也很倜傥啊。”

韩万鹏，崔里身边还跟着许多人，有男有女一同上前打量查旋。

大多数人的眼神中都藏匿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查旋大方的微笑，没有定格眼神。

杨易绅介绍：“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听闻査小姐一起来玩儿，都想来认识一下，我给你介绍，这位……”

“不必了。”

查旋开口打断，眼神勾人看向杨易绅：“我知道这些是杨公子的朋友就是了。”

小人儿将杨易绅地位捧的十足高，配之勾人眼神，意图再明显不过。

众人唏嘘查旋如此开放？当这么多人面儿都不顾及一点？

杨易绅乐得开心，想要伸手拉着查旋，可查旋却没给他机会，顽皮的不着痕迹躲开了。

她娇俏先行，杨易绅在身后望着小人儿背影，心中顿时一阵瘙痒。

众人跟在身后挤眉弄眼，面色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查旋沿途观赏几个地方看看和自己想象中有无差别，其中也有何英准备的暗号。

前行一段路程，杨易绅再度跟上查旋问：“査小姐觉得这里风景怎样？初雪已经清理了，査小姐是想要先骑马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茶点已经备好了，中午咱们人多，我想开个舞会，算是给査小姐来京都的第一次接风。”

有舞会才有酒，查旋想到这点了。

她欣然点头：“谢谢杨公子的用心，那我们先骑马吧。”

而后她说完这句话钻头狡黠瞟他：“杨公子平日里除了骑马还有什么锻炼的项目？骑马很耗体力，杨公子吃得消吗？”

这话太过露骨，可也太过骚情，杨易绅明显没想到查旋底线这么低，也没想过她的勾引来的这番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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